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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岔口(门系列)周德东【完结】(22)

  “他在被服厂当厂长,黑白两道都蹚得平,在七河台没有人不知道他……”

  李作文皱了皱眉,似乎不太喜欢这种话。

  翟三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声说:“听说,她最近和huáng山打得火热……李哥,你下手之前要三思!”

  李作文没有说话。

  他继续俯下身,瞄那个黑球。他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一动不动,一直盯着那个黑球。

  旁边几个人都静静地看着他。

  他瞄了足足有十来分钟。

  突然,他爆发全身的力量,把球杆推了出去,白球击中了黑球,两个球都飞出了案子,摔在了地上,滚远了。

  他说:“好了,不用你管了。”

  然后,他把球杆一扔,转身就走了。

  这时候,服务生捡起那两个球,快步送过来。

  李作文开车直接驶向密云公寓。

  他的车上早就准备好了一瓶硫酸。

  他曾经几次静静地拿起它凝视。透过那无色的油状液体,他仿佛看见梁三丽那张白净的脸一点点变黑,变焦,越来越狰狞,可怕。

  这时候,他那颗被仇恨之火烧红的心就好像一下掉进了冷水中,感到无比舒服。

  到了密云公寓,他停好车,把那瓶硫酸揣进怀里,来到A座三单元一层B室门前,按响了门铃。

  里面没有一点声音。

  他连续按了几次,还是不见有人出来。

  他走出单元门,朝这个房间的窗子看了看,窗子上挡着帘子。

  一个公寓的保安走过来。

  “您找谁?”

  “A座三单元一层B室的人。”

  “约好了吗?”

  “没有。”

  “好多日子没看到他回来了。”

  拾玖:帽子(2)

  李作文想了想,转身就走。走出了几步,他又停下来,回头问那个保安:“你说的是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

  “不是还有个女的吗?”

  “她最近这两天也没有回来。”

  李作文钻进车里,开走了。

  在车里,他给翟三打了个电话。

  “你帮我约一下huáng山,就说我想会会他。”

  翟三有些犹豫:“李哥,这根线实在我不敢牵……”

  李作文冷笑了一下:“你就那么怕他?”

  “李哥,你离开七河台十多年了,不太了解这里的qíng况。现在,huáng山是七河台最大的管子①,他跺跺脚,没有一个人不晃dàng。”

  “这次,我就要撅撅这根管子。”

  “李哥,我……劝你一句行吗?”翟三低低地说。

  “你劝吧。”

  “如果你和他硬碰硬,最好的结果也是……两败俱伤。”

  “你不要兜圈子,直说。”

  “只要你不翻脸,我就直说。”

  “我不翻脸。”

  “你整不过他。”

  李作文想了想,说:“qiáng龙不压地头蛇,这口气我咽了。”

  挂了电话之后,他继续拨号。

  这次,他拨的是114查号台。

  他查到了被服厂的电话之后,拨了过去。

  “喂,我找huáng山。”

  对方告诉了他一个号码,他又拨过去。

  电话通了。

  “是huáng山吗?”

  对方说:“你是谁?”

  “我是李作文。”

  “我好像不认识你。”

  “十年前,七河台没有人不认识我。”

  huáng山笑了:“我查查地方志。”

  “我想约你见个面。”

  “你有什么事?”

  “讨债。”

  “你替谁讨债?”他显然以为是哪个单位雇佣李作文来追讨被服厂的欠款。

  “我替自己讨债。”

  “我欠你的钱?”

  “你欠我一顶帽子。”

  “我知道我欠别人几个脑袋,但是我从来不记得我欠过别人帽子。”

  “明天是星期一,晚上十二点,我在顺天酒吧等你。”

  “你长的什么样子?”

  “整个酒吧只有我一个人。”

  “那就没问题了。”

  李作文低低地说了声:“再见。”

  这是他第一次对人说再见。

  贰拾:土房子(1)

  蒋中天一个人在公路上转悠。

  他在执着地寻找蒋中天。

  天上无星无月,这世界一片漆黑。他孤独,恐惧,又十分绝望。

  他面临一个天大的难题:这么黑的夜里,去哪里找蒋中天呢?

  如果有个手电筒就好了,或者有一盒火柴也行。

  可是,他的身上什么都没有。

  他很饿,他记得好像在很久以前,他遇到了一片玉米地,他啃了几个生苞米,现在,连苞米地也找不到了。

  他的脑海里曾经断断续续浮现出一个温暖的房间,还有一个女人温暖的身体,白白的,嫩嫩的……

  但是,他不记得那个房间在什么地方,它似乎很遥远很遥远,在宇宙的尽头。

  他也不记得那个女人叫什么,他甚至想不起她长得什么模样。她同样很遥远很遥远,好像在电视里微笑着。

  她笑得是那样灿烂,像一朵摇曳在chūn风里的花。她说:“老公啊,想不到你连化学武器都使上啦。”

  他就幸福地笑起来。

  他在漆黑的公路上一边朝前走一边嘿嘿嘿地傻笑起来。

  突然,他不笑了。

  他感到天空似乎渗出了一种古怪的亮光,把天地间幽幽地照亮了,他看到了田野,树木,荒糙,公路,还有孤零零的自己。

  他抬起头,目光定定地she向夜空。

  漆黑的天空像露天电影的银幕一样,一点点显现出了楼房,街道,还有穿梭的车辆,熙熙攘攘的人流。

  海市蜃楼?

  他面对这巨大的画面,吓呆了。

  那画面十分幽暗,那楼房,那街道,那车辆,那人流,影影绰绰,若隐若现,不知道属于什么年代,什么地区。

  接着,那巨大无比的银幕就传出了孩子的笑声,那笑声铺天盖地,好像有一万个小孩在嬉戏。

  渐渐地,天上果然出现了无数的孩子,密密麻麻,他们挤成一团,都在笑。

  他在那一张张稚嫩的笑脸中,看到了一张成年人的脸,她似乎蹲着身子,伪装成小孩,躲在那些脑袋后面,也在笑。

  他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凶险的男相!

  这张脸十分的熟悉,但是他怎么都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

  突然,天边亮起了熊熊的火光,像血红的晚霞,把这张巨大的画面烧着了。

  那些小孩在烈火中还在笑着,闹着。

  大火烧到了那个女人,她和那小孩一样,还在笑……

  天地间渐渐恢复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那是刚才那幅画面的灰烬。

  蒋中天跌跌撞撞继续朝前走,苦苦地思索着,刚才天上的那个场景,还有眼下他的处境,到底哪个是现实。

  他走了很远很远,前面出现了微弱的灯光。

  他朝它走过去。

  是一座土房子。

  它只有一扇小窗,亮着幽幽的烛光。窗上的玻璃脏兮兮的,几乎不透明了。

  蒋中天推开歪斜的木门,走了进去。

  里面有一铺低矮的土炕,炕上铺着乌拉糙,还有一套卷成团的破旧被褥。

  炕的正中央,坐着一个男人,他穿着白大褂,戴着白帽子和白口罩,这露出一双大眼珠子。

  他身旁有一只已经腐烂的倭瓜,cha着半根白色蜡烛。

  “大夫,我来跟你搭个伴。”蒋中天怯生生地说。

  他毫不怀疑他是一个大夫。

  他是对的。

  这个人过去就是jīng神病院的大夫。

  有一次,他巡视病房,有一个异常健壮的jīng神病,很认真地问他这样一个问题:“你说,怎样才能把一个人的脑袋、肚子、胳膊、大腿;眼睛、鼻子、耳朵、嘴巴;心、肝、肺、脾、胃、肾、肠;骨头、头发、指甲……统统混合在一起?”

  他没理他。

  后来,他每次走进那个被铁栏杆封锁的病房,那个jīng神病都要这样问他一遍。

  时间长了,他开始用心琢磨这个问题了。

  贰拾:土房子(2)

  他越来越感到这个问题其实很高深,它需要打破人类现有的物理学、生理学、医学、哲学,打破人类现有的思维定式和逻辑定式,才能解答出来。

  再后来,一到了深夜,他的大脑就反来复去地出现这个问题,把他折磨得睡不成觉。

  这一天,他打开铁锁,走进那个病房,那个jīng神病照例又问他这个问题了。

  他说:“烧成骨灰!”

  那个病人严肃地摇了摇头。

  他迷茫地想了一会儿,终于俯下身,凑近那个jīng神病的脸,虚心地问:“那你说呢?”

  那个jīng神病gān巴巴地笑了笑,突然就说出了答案……

  于是,他就疯了。

  于是,他由jīng神病院的大夫变成了jīng神病院的患者。jīng神病院把他作为“工伤”医治,全部免费。

  他在jīng神病院工作了四年半,他对那个地方太了解了,终于有一天,他成功地逃了出来……

  这个疯了的jīng神病大夫静静地看了蒋中天一会儿,说:“我同意。”

  蒋中天一头就倒在了炕上。

  那个大夫chuī灭了蜡烛,也慢慢躺下来。屋里屋外都是一片漆黑。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大夫轻声说:“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他的声音瓮声瓮气的,看来,他仍然没有摘去口罩。

  蒋中天说:“除了蒋中天在哪里,我什么都知道。”

  “你说,怎样才能把一个人的脑袋、肚子、胳膊、大腿;眼睛、鼻子、耳朵、嘴巴;心、肝、肺、脾、胃、肾、肠;骨头、头发、指甲……统统混合在一起?”

  蒋中天恍惚记得,这是一个脑筋急转弯,他曾经听过,而且知道答案。他憋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那个大夫小心地问。

  “我知道答案,是骨灰。”

  “不对。”那个大夫得意地说。

  蒋中天大叫起来:“是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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