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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段子_周德东【完结】(11)

  那些蜡像顺墙根站着,一个连一个,每个蜡像的右手都拿着一只鼠标,每一根鼠标线都伸到后一个蜡像的脑袋上,从天灵盖直直地cha进去。

  我们慢慢朝前走,发现所有的蜡像都是这种关系。我明白了,这些蜡像在展厅里站了一个圆圈,首尾相衔,完成了一个循环。

  应该说,这是一个浅陋的作品,却被媒体chuī得很玄乎。不过如果把这些蜡像看成一个体力活,倒是很令我钦佩———这么多蜡像,得做多长时间啊。

  我不喜欢蜡像,因为它们太像人了,可是,由于没有血,那肤色又假得令人害怕,就像站着一具具尸体。

  它们有男有女,不过年龄在十几岁到三十几岁之间,服饰无一雷同。

  从衣着打扮上看,有染着红huáng蓝头发的街头少年,有穿职业装的白领女孩,有上下名牌的绅士,有雍容富贵的少妇……

  不过,所有人的脸都是同一个人的脸,那是一张中xing的脸,不过,表qíng却不同,好像同一个人穿着不同的衣服,做着各种脸谱:有的木木地看着前方,有的低头想着什么,有的脸上挂着GAYgān净的笑……

  其中有一个戴墨镜的女人蜡像,我忽然对“她”有些惧怕,就停下来,和那副墨镜对视。

  终于,我伸出手,小心摘下了“她”的眼镜。

  是的,我担心墨镜后没有眼睛。

  还好,眼睛是有的,“她”定定地盯着我。

  我把眼镜给“她”戴上,离开了。

  接着,我看到一个男人蜡像,“他”的手腕上竟然戴着一块真表。

  我蹲下去仔细看了看,那是一块“宝珀1735”全手工机械表,全球只限生产30块,我怀疑是冒牌。

  接着,我掏了掏“他”沉甸甸的口袋,里面竟然还装着一个彩屏手机。

  我站起来,用它拨一个朋友的手机号码,竟然通了。

  那位朋友叫张虹,她客气地问:“喂,哪位?”

  “是我,周郎。”

  她大呼小叫地说:“你拿的这是谁的手机呀,号码这么怪!”

  我说:“别人的,我只想试试。”然后我就把电话挂了。

  张虹聊起来就没完没了,我不敢和她纠缠。不过,她心直口快,是个皮实的女孩,我只有对她才敢这样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把手机放回“他”的口袋,继续朝前走。

  现在,我觉得这个展览有意思了。我一个接一个地摸那些蜡像的口袋,像小偷一样兴奋。

  我偶尔发现一个问题———每个蜡像的右手和鼠标都是一体的,好像那鼠标是从手上长出来的一样。

  发现这个问题之后,我察觉到关里不见了。他在我前面,走得太快了。这家伙的乐趣仅仅在于占便宜,对艺术的兴趣还不如我大。

  我喊了一声:“关里!———”

  展厅里的回声很大,好像还有一个我,在一个我看不到的地方喊关里。那个虚假的声音同样没有血色,xing质就像这些蜡像。

  我没听到关里的回答。

  我有点紧张起来,快步朝前走,想追上他。

  前面只有无穷无尽的蜡像,它们基本上都是无神地目视前方,我得经过所有的视线。我忽然有一种怯场的感觉。

  电话突然响起来,我立即站住脚,掏出来接听。

  这时候我旁边是一个女孩,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她张大嘴笑着。也许是她的嘴唇太红了,也许是她的笑在这个夜里有些不适宜,总之,看上去她显得有些狰狞。

  是张虹打来的,她说:“刚才接电话的那个人是谁呀?”

  一丝yīn影从我心头飘过,我问:“怎么了?”

  她不满地说:“你挂了后我又打过去了,他的态度怎么那么恶劣?”

  蜡人(2)

  我一惊:“他说什么了?”

  张虹说:“我问他,刚才打电话的那个人去哪儿了,他粗声粗气地说,他走啦!然后啪地就把手机挂了———他到底是谁呀?”

  “别问了,反正你不认识。”

  “哎,我正想叫你来看一些好玩的东西呢……”

  “好了,我有急事,回头再给你打电话。”说完,我又把电话挂了。

  张虹堵住了我一只耳朵,很危险。在这个yīn森的展厅里,我得保持听觉十足的灵敏。

  我警觉地回头看了看,一个个蜡像木然站立,没有任何异常。我快步朝前走。

  一直没看见关里的影子。

  这个光秃秃的环形通道是藏不住人的,难道他已经出去了?

  我突然怀疑他是不是藏在哪个蜡像的后面了,也许,等我走过之后,他会从后面跳出来吓我一下……

  我开始打量那一个个蜡像。

  终于我看见了他的衣服———白色T恤,上面有一只碧绿的兔子图案,下面穿一条黑色牛仔裤,一双黑色休闲鞋……

  我朝上看了看,却是一张蜡像的脸。

  我一下有些发蒙。

  我觉得关里是在跟我开玩笑,但是我一时没有想清楚是他把衣服套在了蜡像的身上,还是戴上了一个蜡像的面具。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张毫无血色的脸,它却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一直木木地看着前方。

  我和“他”就这样对峙了好长时间。

  不知道旁边哪个蜡像戴着表,我听见一个声音在提示我:“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这样下去是没有结果的,我忽然希望事态扩大化,就躲开“他”的目光,转到了“他”背后,伸手摸了摸“他”的肩。

  直觉告诉我,这是一个真人的ròu身!

  我抖了一下,把手缩回来。

  “他”突然说话了,是关里的声音:“其实,我也是这蜡像中的一员。”

  我一下跳到“他”面前。

  “他”毫无表qíng,依然木木地看着前方。

  我马上想到这是一个需要观众参与的所谓行为艺术作品,也许,哪个地方藏着监视器和广播……我忽然有了一种被耍弄的感觉。

  我又愤怒又恐惧,现在,我惟一能做的就是赶快离开,并且暗暗发誓,下次就是倒找钱我都不来了。我可是一个有记xing的人。

  前边的通道耐心地弯曲着,看不到尽头,我甚至怀疑顺着这条通道能不能走出去。

  我折了回来。

  相反方向的通道同样弯曲着,看不到尽头,蜡像无尽无休。

  我想了想,还是返过身,继续朝前走———我不愿意再见到那个口袋里装着手机的蜡像。

  我感到孤立无援了。

  我想,这时候如果跟一个同类说说话,心里也许会平静一些……

  我掏出电话,拨张虹。

  电话通了,她咋咋呼呼地说:“是周郎?我正等你呢。”

  “你在哪儿?”

  “我在一个展览馆。”

  “展览馆?”

  “对呀,这里有很多蜡像……”

  怎么到处都是蜡像?

  我正疑惑着,突然停住了脚步———前面那一个挨一个的蜡像中,有一个正在打电话,除了脸,“她”的声音,身材,发型,服饰……都和张虹一模一样。

  “她”没看到我,还在继续说:“特好玩,所有的蜡像都长得跟我一样,你快过来吧!”

  我喃喃地说:“是啊,我看到你了……”

  她听到了我的声音,猛地转过头来。

  那是一张苍白的脸,直直地看着我。

  这时候,展览馆里的灯一下全灭了,四周一片黑暗。

  张虹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来:“周郎,是你吗?”

  我屏住呼吸,不说话。

  “她”突然“咯咯咯”地笑起来:“你怎么也长成了我的样子?”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却摸在了一个蜡像的脸上。

  我知道,也许是内容,也许是形式,总之我已经变了,我被卷进了这个诡秘的通道里,像时间一样不可逆转。现在,我必须找到出口,冲出去,仰头看一看天上的星光。

  我扔了手机,在黑暗中一步步后退,却撞在了一个东西上。那似乎是一个软乎乎的ròu身,但是这骗不了我,我小心地躲开,朝旁边走,刚一迈步,又撞在了一个东西上。我怵然一惊,急忙朝相反的方向走,结果还是撞在了一个东西上……

  我忽地明白了,是有人在阻挡我。

  我小心地伸出双手摸了摸———四周竟然都是蜡像的脸!

  我放弃了努力,一动不动了。我想,门口那个检票员发现停电了,肯定会跑进来找人,我希望他马上出现,把我拖出这个噩梦。

  可是,检票员没有出现,电却来了。

  我立即发现,我已经被编排在了蜡像中间。我的手里也长出了一只鼠标,鼠标线cha进了右边那个蜡像的脑袋,而我的脑袋cha进了左边那个蜡像的鼠标线。

  我发现身旁这个蜡像的体态和服饰有些眼熟……我陡然绝望了,哆哆嗦嗦地问:“你是检票员?”

  “他”慢慢转过脸来,喜笑颜开地说:“不,我是艺术家。”

  杀气(1)

  报纸上登出了一则房屋出租小广告,房主姓周。

  这天,天快黑的时候,一个叫尚帝的人给姓周的房主打来电话,说他要租房子。

  于是,两个人相约见面了。

  房主长相很憨厚,不像个坏人。可是,尚帝一直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他。

  两个人看了房子,尚帝表示基本满意:一室一厅,一厨一卫,一些旧家具,还有一部电话———惟一遗憾的是,电话坏了。

  房主说:“这样的格式最适合单身汉了。”

  尚帝说:“就是每月一千元贵了点。”

  房东就问:“那你想给多少?”

  “八百。”

  “八百就八百。”房主慡快地说。

  就这样,谈妥了。

  尚帝只有一个手提电脑。

  姓周的走后,尚帝四下看了看。

  窗帘挡得严严实实。

  房间里很暗,还有点cháo,好像上个租户一直没有打开过窗帘。

  墙壁有些脏了,房顶一角还有一片不容易发现的蜘蛛网。没看见蜘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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