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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指_鲁班尺【完结】(13)

  “勐乌,勐乌。”我只会讲出地名,这还是吴子檀的堂客告诉我的。

  “哦,拜勐乌。”司机明白了,点头冲我一笑,露出几颗金牙。

  两个小时过后,终于望见了前面横着一条大江,江面不太阔,水流混浊而湍急,湄公河到了。

  我和道长跳下了车,茫然的环顾着四周。

  这时,那位热心的司机手指着公路边密林中的一条羊肠小道,口中说着:“勐乌勐乌。”

  看来,我们要徒步进入原始密林了。

  “咣噹”一声,车上扔下一把破柴刀,那司机冲我笑了笑,加足马力冒着黑烟隆隆而去。

  我拾起那把带有缺口的破柴刀,在印度支那雨季的丛林里,潜伏着的危险无处不在,但是想到湘西老家里的那些警察们正在张网等待着抓捕我,此刻,即便是再大的艰难险阻,我也是要闯的。

  天空yīn沉沉的,原始森林里面的光线显得黝黑而暗淡,我手握着柴刀,与道长毅然地走进了雨林。

  林间小道两侧多是些叫不出名字来的参天大树,巨大的板状树根,空气中散发着cháo湿糜霉的气息。山谷脚下是一条蜿蜒清澈的小溪,脚底下踩着厚厚的褐色枯叶,雨林里时不时的传来类似啄木鸟敲击树gān的“咯咯”击打声,偶尔有熟透了的野果子自高空坠下,砸到地面上发出“噗噗”的声响。

  “小心旱蚂蝗。”岳道长提醒着说道。

  路边的糙叶上探出无数细如火柴梗般的紫红色旱蚂蟥,它们感觉到了脚步所带来的地面轻微震动,一个个伸出小吸盘凌空晃悠着,据说那东西吸食人血贪得无厌,而且被叮咬处会流血不止的。

  弯曲的羊肠小道蜿蜒伸展,高山的深处,雨林中的灌木丛越来越密,空气中散发出来的腐败气味夜越发浓了。

  前方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两个身材瘦矮,挎着猎枪的山民迎面走来,我紧忙伸手拦住了他们。

  “勐乌,帕苏姆。”我比划着说着。

  那两人互相瞧了瞧,摇着脑袋,似乎听不懂我的话。

  我自口袋里掏出了那张旧照片,递给他们看。

  他俩的目光凝视着照片上的帕苏姆,脸色骤变,眼神中露出一丝惊恐,连忙摆着手,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去了。

  “看来这个巫婆帕苏姆人缘不太好呢……”我苦笑着说道。

  “降头师,一般人都会敬而远之。”岳道长解释说道。

  当我气喘吁吁的攀上了山顶,抬头望去,心中不由得就是一凛,霎时间呆住了……

  山脊的那边竟然连一棵树也没有,满山遍野种植着一望无际的罂粟,白色和粉红色的罂粟花正在盛开着,竟然是那样的艳丽。罂粟花丛的尽头望得见有一座小庙,金huáng色尖尖的顶,和梦中的景致一模一样……

  原来那梦竟然是真的!

  我捏了捏口袋里的怪婴像,难道真的是它在向梦中的自己传递着某种信息么……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沿着一条花径小路朝着那座庙宇走去,岳道长心事重重,不安的跟在了我的身后。

  待到近前,虚掩着的庙门上斑驳陆离,油画剥落,一派萧瑟落魄的样子。我轻轻的上前推开门扉,室内光线十分暗淡,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淡淡的甜香味儿。

  小小的殿堂,倚墙供奉着一个佛龛,龛内摆着一个空空如也的玻璃罐儿,须弥座上面已积满了厚厚的一层灰尘。

  我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luǒ婴像来,放在手掌心里看了看,惊奇的发现那怪婴的眼睛竟然是湿润的。

  怪婴啊,你是否曾多次在梦中给我启示?今天终于来到了这里,这是你的家么?梦境中,紧接着应该便是女巫帕苏姆的突然出现了,于是,我凭住呼吸,静静的等待着……

  许久,身后并没有丝毫动静,我忍不住转过身来,殿堂之内空空如也,根本就没有帕苏姆的身影出现。

  “小明,看那里。”岳道长朝着殿西墙边的一个小侧门努了努嘴,轻轻警示我道。

  小门是虚掩着的,我走过去轻轻的推开了门……

  屋里面靠墙摆着一张简陋的竹chuáng,chuáng边的木凳上撂着一盏油灯,一股浓烈的甜香味道弥漫在整个房间里,昏暗的光线下可以隐约看见纱帐内躺着一个老太婆,仿佛在沉睡一般。

  “帕苏姆?”我默默地走到了chuáng前,隔着纱帐望着这个已经瘦的皮包骨,并且奄奄一息的老妇人,怯生生的开口问道。

  老太婆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目光落在了我手中的怪婴像上,双瞳中蓦地闪过了一丝惊诧。

  “你是吴子檀还是皇甫哲人的孩子?”她吃力的以普通话对我说道,看来老太婆必定就是帕苏姆了,{奇}那个照片上的女巫,{书}但明显的极度苍老,{网}毕竟那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老照片了,老巫婆会汉语。

  “我?我不知道……”我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发huáng的照片,沉默了一会儿,连同怪婴雕像轻轻的递到了蚊帐里。

  老巫婆颤颤巍巍迟疑的接过了照片,定神儿端详着,然后呆滞的目光久久的落在了怪婴像身上,两行老泪缓缓的流淌了下来。半晌,她艰难的说道:“哦,孩子,把手给我。”

  “别……”岳道长紧忙出声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我的右手已经伸进了帐子内。

  老太婆探出gān枯似jī爪一般的手,长长地指甲触摸到了我的六指,随即以锐利的指甲一划……

  登时,我感觉到指尖处钻心的一痛,急忙缩回手来,瞥见第六指肚上已然冒出了鲜血,“你!”我惊愕万分望着她。

  老太婆将指甲含进嘴里,吮吸着留在上面的血渍,桀桀的尖声笑道:“哈哈……恒河绿猴子!你果然是皇甫哲人的儿子啊。”

  我呆怔住了,阵阵寒意蓦地袭来。

  就在这时,我隐约的感到了脑子一窒,眼前仿佛呈现出了满山遍野艳丽的罂粟花以及穿梭跳跃其间的一只披着绿色长毛的猴子……

  “小明,快躲开!香味有毒!”骤然间,岳道长猛然bào喝了一声,随即双手呼的推在了我的胸前……

  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拥出了房门,跌跌撞撞不由自主的倒退出了房门,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庙前茂盛的罂粟花下,晕过去了。

  我静静地仰面躺在了地上,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了小庙内发生的景象……

  只见岳道长抽出了怀内那根带着铜铃的“岳麓鬼索”,旋转着甩动了起来,瞬间,纱帐飘起,女巫挺直身子

  女巫挺直身子猛地坐了起来,双手紧紧地捂住了耳朵,满是皱纹的脸上,肌ròu狰狞的扭曲了起来,浑身骨节“咯咯”的直响,怪婴像滚落在了chuáng沿边上。

  道长双眼赤红,毛发直立,口中高声诵咒不停:“雷光激电,霹雳威声,巽风速起,虎啸艮宫,震雷哮吼,雨阵如倾,吾今索到,天地举清,大震雷鼓,速彰报应,五方jiāo博,击鼓豊隆,五方响应,dàng涤秽凶,huáng雷青气,白雷黑气,馘灭邪踪,黑雷huáng气,动按九宫,赤雷白气,上游上穹,都天雷公,赫赫震风,青雷赤气,霹雳符同,急急如律令……”同时将鬼索抛入帐内,缠住了女巫的脖颈,越收越紧。

  本来就已经是奄奄一息的女巫,张了张嘴巴,费力的吐出了一几个字来:“我……不是帕苏姆……”她似乎想要解释些什么,但是脖颈被紧紧地索住,两只眼睛渐渐向外凸起,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最终,女巫双目迸泪,绝望的怒瞪着道长,伸出了一只手,将锋利的长指甲猛地刺入自己的下颚,随即无力的扑倒在了chuáng上。

  dòng穿的前颚缓缓的淌下了一滴滴的huáng褐色油脂,落在了身下那怪婴像的脸上,流到了它的嘴边……

  怪婴缓缓的张开了小嘴儿,伸出了舌头舔了舔口边的尸油,然后轻轻的吞噬了起来。

  接下来怪异之极,那luǒ婴竟然麻利的站起身来,双眼瞳孔绿芒jīng光四she,“呼”的一声窜起,小脚踢翻了油灯,火苗点燃了纱帐……那小东西恶狠狠地跃起翻身骑在了岳道长的脖子上,张开两排森森白齿咬住了他的颈动脉……

  第十七章

  阳光暖洋洋的撒在身上,刺痛着双眼,不知多久,我悠悠的醒转了。

  抬眼望去,小庙内冒出了阵阵黑色的浓烟。

  “岳道长!”我挣扎着跳起身来,向屋子里面冲去。

  殿堂内已经充满了刺鼻的烟味儿,呛得我连连打着喷嚏,小门里间已是烈焰滚滚,火光中看见道长仰面倒在了地上,前胸满是鲜血,瞪着惊诧的眼睛。

  “道长!”我躲着浓烟,贴地滚了过去。

  “小明……记得把‘岳麓鬼索’jiāo还给云麓宫虚足道长……”岳道长的脖颈处仍在“咕嘟嘟”的冒着鲜血,但还是对着我艰难的苦涩一笑,轻轻的摊开了手掌,掌心里是一把huáng铜色的房门钥匙,他断断续续的说出了最后一句话,随即咽了气。

  我借着火光,在燃烧的帐子里,看见了已经气绝身亡的女巫,她的脖子上还紧紧的勒绕着那根细细的鬼索。

  我急忙将鬼索解下,一阵黑烟夹杂着火苗罩下,皮ròu如同开水烫燎一般疼痛,肺部窒息难忍,紧忙拾起huáng铜钥匙,一把抓起了躺在血泊中的怪婴像,接连打了几个滚儿,爬出房门到了庙外。凉风袭来,此刻,发现后背的衣服上已然烧穿了几个dòng,连连的深呼吸了几口清新空气后,仍旧是惊魂未定。

  小庙是由木头和竹子建造的,“轰”的一声闷响,火焰窜上了屋顶,热力炙人,片刻之间,屋架便坍塌了。

  “岳道长……”我轻轻的呜咽着,可叹热心的岳道长竟然同女巫一同葬身于火海之中了。

  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脑袋里一片空白,那只浑身血渍的luǒ婴静静地躺在脚边,呆滞的目光空dòng的凝视着天空,看不到有一丝生气,它依旧是一个石化胎。

  方才的梦境是真实的么?我望着余烟袅袅的残墟,已经再也见不到岳道长的身影了。

  岳道长,是小明害了你……我双膝“噗通”仆倒,对着冒着烟的废墟长跪不起。

  一直到了夕阳西下,我如一具行尸走ròu般的来到了小溪边,轻轻的将luǒ婴像浸入清澈的溪水中,慢慢的擦洗着它身上的血污,揣进了怀里……然后,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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