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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龙[种田]_万山横【完结】(8)

  秋禾惊诧了:“下面都是溶dòng吗?镇上的人下去探过险么?”

  沈宝成想想说:“听说以前有人躲土匪时跑进去过,进去了就再没出来。”

  秋禾吐了吐舌头,不再作声了。

  山光忽西落,两人便收拾东西往回走,沈宝成又郑重其事地说:“一个人千万别到这里来玩。我先说的那只灰熊,只有右耳朵的那只,有人就在这里看到过。”

  秋禾答应了,一边往山上爬,一边回头看看石潭,只觉得那一潭水都散发出森森凉意,别具一种神秘的美丽。

  ☆、电网

  下山路上,秋禾哆嗦着两条腿,踉踉跄跄跟在外公后面,觉得自己把这一辈子的山路在一天里走完了。他发誓,一到家他就要瘫到chuáng上去,谁也别想叫他再挪动半寸。

  然而在沈宝成看来,他在山路上奋力行走的速度,大抵只赶得上一只乌guī。沈宝成倒也没有抱怨,只尽量放慢速度,不时停下来,看着后面热气蒸腾的少年。

  秋禾的头发梢里都滴着汗,脸上有红是白,衬着乌油油的眉眼,倒比安静时显得有生气了许多。沈宝成有点自豪又有点赌气地想,看吧,孩子果然是要多往山里跑,看这气色多么好!刚回家时那苍白小脸,跟现在完全不能比!

  翻过一道山梁,又转过一道山洼,林子里光线渐渐暗了下来。两人默默走在山路上,忽然听到密林中传出“吱”的一声哀鸣,紧接着,扑楞楞飞起一群晚归的鸟。

  山路上的两个人都站住了脚。――那叫声太过凄惨,让秋禾心里发寒,起了一身jī皮疙瘩。

  “……外公,怎么啦?”秋禾疑惑地看向沈宝成。

  沈宝成没有说话,只是放下手中提着的袋子,随手折了根树枝,小心翼翼地扒开灌木丛,往林中走去。

  他走得极为缓慢慎重,还回身对秋禾严厉地说:“就站那儿,别过来。”

  秋禾于是停住脚,伸长脖子往林里望。

  只见沈宝成走至一处,蹲下手来仔细察看什么。看了很久,又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这一次,他手里提着一只焦黑的死兔子。

  他把兔子朝糙丛中抛去,这一次,秋禾看得清清楚楚,那兔子不知碰到什么,扑嗤一声响,被弹起来,重重落在地上,还冒着烟,发出蛋白质被烧焦的臭味。

  “外公,快出来,我们回去吧。”秋禾意识到危险,拖着哭腔朝沈宝成喊。

  沈宝成并未作声,继续围着那丛灌木,极有耐xing地扒拉着什么。秋禾唯恐打扰到他,不敢再出声,只是刚才还满身的热汗,一下子都变成了冷汗。

  暮色渐深,树林里更暗了些,不过有鸟扑楞着??膀飞过,秋禾心里油煎火燎,偏偏作声不得,一口气堵在心里,他第一次了解到,原来看山护林是这么危险的事!外公是发了疯不成?没人发他工资都要抢着gān这行?

  不知过了多久,沈宝成终于从糙丛中站了起来,摸索着抱起一个跟电脑主机箱差不多大的铁盒子,慢慢走了出来。

  “又在害人!”沈宝成轻轻吁了一口气说。

  “这是什么?”秋禾问。

  “电野猪的机子,别小看它,一根电线有40万伏高压,啥东西碰上去,都是个死!”沈宝成边把铁盒子塞进编织袋边答。

  “那你还往上凑!”秋禾刚才的担忧害怕瞬间爆发,红着眼朝外公吼。

  沈宝成怔了一下,看秋禾嘴都瘪了,泫然yù涕似乎要哭,忙解释说:“莫怕!莫怕!外公见多了!这些年哪一年不收个二三十个?”

  秋禾气呼呼地转身就走,不想再搭理那死老头。沈宝成一面觉得好笑,背上袋子跟了上去,一面后悔地想,孩子心眼挺实在,刚才不该那么说,吓着他了。

  被这场意外一吓,秋禾忘记了自己的腿酸,倒是走快了不少。两人快到家时,天都快黑透了。秋禾回头看发茬花白的外公,心里酸楚得很,真心实意地说:“外公,咱家又不缺钱,你别给人看林子了。”

  沈宝成拿袖子擦了把汗,笑笑说:“外公只会看林子,不gān这个了,gān啥去呢?”

  “gān什么都行啊,象以前我们小区里别的爷爷们一样,下下棋、聊聊天,打打小牌,没事时出门旅游,妈妈又不是养不起你!等妈妈也老了,我养你们!”少年说这话时,努力挺起了并不宽厚的胸膛。

  沈老汉多少年没听过这种甜言蜜语了,一时心里受用得很,微微笑着说:“好,等我的秋禾给我养老!”

  “那你明天就跟林白川说,请他再找人看山,你别gān了!”秋禾立刻步步紧bī。

  “明天不行,明天有事!”沈宝成愉快地敷衍。

  虽然知道说服犟老头不是件容易事,可听到这种搪塞三岁小孩的话,秋禾还是动了怒,他狠狠瞪外公一眼,径直开门进屋,还把堂屋门摔上了,并单方面决定一晚上不跟他讲话。

  可惜他的冷战政策尚未实施,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就找了来,急匆匆地把沈宝成拉到一边,两人小声嘀咕了一会儿,沈宝成便跟着走了。

  秋禾松懈下来,顿觉筋苏骨软,瘫坐在院子的躺椅上,昏昏沉沉地打了个盹,等醒来时,围着他的蚊子差点把人抬起来。他扯亮了灯,看自己腿上身上,已经被咬得起了几个大包。

  正对着腿涂花露水,沈宝成匆匆忙忙进了屋。他让秋禾一会儿跟着林白川一起,到镇上吃饭去,接着他扛了半袋米,又从檐下取下一块腊ròu,转身往外走了。

  秋禾浑身酸疼,非常不愿意动弹,可也不大想一个人留在家里。正有气无力地纠结,林白川走了过来,站在门外对他说:“走吧。”

  一看到那家伙,秋禾就想起上次那顿怒吼,他虽然天生心胸豁达,可对这莫名其妙的敌意也很耿耿于怀。因此两人虽是一路走着,但中间却隔了有四五米远的距离,且各拿一个手电筒,各照各的。

  两人默默走了一阵,林白川忽然回过头,也不看人,低垂着眉眼说:“上回,不是朝吼你。”

  他的道歉这样简洁,以至于秋禾半天才反应过来,呆呆张着嘴说:“啊?”

  白川仿佛从未给人道过歉,光这几个字,就已经让他浑身别扭,转过身又继续往前走。秋禾想了想,恍然大悟,急忙跟上去道:“你当时以为敲门的是别人,对不对?”

  白川点点头。秋禾心里立刻舒服了。

  果然!他就说他俩无冤无仇的,早上白川还跟他搭讪来着呢,下午就翻了脸,原来是场误会。秋禾想了一阵,又问:“是不是开车来的那几个家伙?流里流气的,一看就不是好人!他们找你做什么?”

  白川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告诉秋禾:“想买下这片山。我没卖。”

  秋禾不由多看了白川两眼。在他印象里,白川纵然不算脾气古怪,至少也并不合群,时常便让他忘记了,这人还是传说中的林氏家族继承人,自己的外公尚且要算他手下的员工。――虽然因为经常发不下来工资,说是员工很勉qiáng。但看有些人那劲头,让他辞职跟要他命一样,这不大公平的雇佣关系,只怕还得一直延续下去。

  在手电筒的光束下,秋禾看到身旁的少年穿着一双军绿色的胶底鞋,――大概因为便宜,这似乎成了小镇老头的标准配置,外公就有两双。然而即便是如此乡土的颜色和款式,配着那两条长得人神共愤的长腿,和jīng壮结实得没有一丝赘ròu的上身,也非常好看。更何况这人还有一张堪称让人惊艳的脸。长成一副颠倒众生的相貌,却要生活在一个荒僻的小镇上,这家伙就这么清心寡yù吗?

  白川带着秋禾,左弯右拐的到了一座大房子前。这房子和凉石镇上其他房子截然不同,竟象是家戏院,只是外墙上的水泥块都脱落了,屋顶上还长着糙,破败得不成样子了。

  他们并没有进这所大房子,只是绕到屋旁边一个条纹塑料布搭起的棚子里,秋禾进去后才发现,那里头端端正正摆着一座棺材,旁边排放着花圈,原来竟是座灵棚。

  ☆、丧歌

  林白川进了灵棚后,在棺材前一个垫子上跪下来,把火盆旁边放的huáng表纸拿起来,细细破开,往盆里放,又对着灵牌,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便起身站在一旁,拿眼示意秋禾。

  秋禾本以为只是过来吃顿普通的饭,没想到竟是来奔丧,他连去世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只好胡乱依着白川的样子,前去烧纸磕头。

  棺材旁边坐着一个老头儿,双目炯炯看着两个人磕完头,扯起破锣嗓子喊了一声:“富哥呀,林家的白川和沈家的秋禾送你来了!”

  秋禾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跳,捂着胸站到了一旁,接着就见那老头咿咿啊啊地唱起歌来。

  那歌也没个完整的曲调,听起来只觉得喑哑低沉、如泣如诉,很是悲切,秋禾只模糊听见两句“黑暗混沌开,三皇五帝来”之类的歌词。他想起沈琳曾说过,凉石镇还保留有唱丧歌的习俗,想必这就是了。

  在时断时续的丧歌声中,一个女人扯了两块白色麻布,系在秋禾和白川的胳膊上,便没有管他们了。秋禾在灵棚里站了一小会儿,发现不时有镇里的人过来烧纸磕头,磕完头便去灵棚后面的厨房里,帮着做饭择菜,洗盘擦凳。

  秋禾准备喊白川一道往后厨去,回头寻他时,才发现白川已经躲到灵棚外一个僻静角落里去了。他不知在哪里寻了个小板凳,独自一人坐着,手长腿长,凳子又小,倒象是蹲在那里,黑地里只看见他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显得专注又认真。

  秋禾问:“你gān嘛呢?”

  白川看他一眼,又转过头,依旧保持专注的状态,说:“听歌。”

  秋禾站在旁边,侧耳倾听,传来的正是那曲调古怪的丧歌声。

  秋禾惊愕地想,世上竟会有人喜欢听丧歌?

  最终他把这归结为小镇娱乐活动太少了,所以连丧歌都成了不可多得的演唱会。他站了一会儿,便独自往后面去了。花娘娘正在厨房里剥葱,看见秋禾了,连忙拉他过来坐,两人一边择菜一边闲聊,秋禾这才知道,死的人是镇上一位叫富爹的老人。

  在凉石镇上,无论谁家老了人,各家各户都会去烧两张纸,――死者为尊,就算生前吵过架也得去,再热热闹闹发送上山。死的富爹生前在戏院看门,戏院关门后,他就一直住在旁边一所偏房里。因为没有子女,接到丧讯后,镇上各家各户都凑了钱粮,左邻右舍也都赶来帮忙,也算尽一尽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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