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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啸绝岛_大醉大睡【完结】(51)

  苏骖龙说这些话的时候,一脸骄傲,仿佛这十分值得称道。

  “我接的第二个雇主就是商凤娴,她要我杀死燕山掌门元磊,元磊的师妹仇凤清,还有继任者方横,以报苏门被灭的血仇。两个顶尖高手,一个普通高手,就算与我苏门有仇,杀他们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想不出一文就请我出手,不可能,我不做亏本生意。

  “但商凤娴能有什么代价付给我?苏门?苏门本来就是我的,和她有什么关系。这女人胆小如鼠,jī都不敢杀,哪里敢杀人???自从我父亲身亡,全靠徐飚和冷杉赚钱维持生计,后来失手打死我小妹,更是吓得丢了魂,整天怀疑有厉鬼前来索命,三天两头跪在自己亲女儿灵位前叩头乞怜。苏门凭实力排座次,没有废物说话的余地。所以我告诉她,如果她付不出足够的代价,还是让徐飚和冷杉担当这个重任为好。”

  苏骖龙笑得越来越愉快:“自从我的剑法胜过徐飚,商凤娴就收起那副凶神恶煞的嘴脸,变得像原先一样乖顺。见我不肯接招,她真的慌了,一开始色厉内荏地威bī,威bī不成,又哭着跪求我亲自出手,她说元磊、方横的刀法都能通神,连仇凤清也是天才难得,徐飚一个人绝对应付不了,冷杉根本不会武功、不堪大用。为了让我出手,她什么代价都愿意付。”

  潘子云低声道:“你让她付出的代价,就是帮你完成第一个雇主的委托。”

  苏骖龙的笑容渐渐从脸上散去,眼中闪过一丝疯狂:“果然心有灵犀。”

  潘子云几yù作呕:“废话,你妹妹死前求你替她报仇,很多邻居都听见了。”

  苏骖龙的眼神幽深:“小妹的嘱托,付出的代价不多,只有父亲生前给她留的嫁妆。但杀死商凤娴对我而言,几乎没什么危险,本来就不需要多少报酬。何况,小妹杀她的理由,我也十分认同――

  “小时候,商凤娴整天教她温柔娴淑,未语先低头,女孩子不要打打杀杀,最好找个父亲一样的夫君嫁出去。可是一夜之间,商凤娴忽然开始bī着她苦练武功为父报仇,稍微松懈,便又打又骂。一开始,她趁清早带着我们一起去驯马园练武,回来还假装和原先一样,所以瞒得过邻人;到后来,她瞒都懒得瞒了,可笑邻人还向易容成父亲的徐飚告状。

  “商凤娴自己不曾用心练武,根本不知道五六岁的小女孩能进展得多快、能使出多大的力气,只要我进步比小妹快,小妹就要被她打得生不如死。没过几天,小妹就被打得怕了,再也不敢哀求商凤娴,只是苦苦哀求我让着她一点。但我总有不想让的时候,这倒怪不得我,我也不想被商凤娴rǔ骂痛打,而且,我怎知那女人名门正派出身,下手如此不知轻重呢?

  “小妹弥留之际,整张脸都肿得不成人形,眼睛已经看不见人,嘴里不停地往外咳血。她左手两根手指的骨头以前折断了没长好,是歪的,就用那只畸形的手,抓着我,对我说,既然我是刺客,她就用父亲留的嫁妆,买我帮她杀母复仇。”

  说起这些悲惨之事的时候,苏骖龙一直带着一种诡异的笑容,语气近乎轻浮。可他身受重伤、qiáng敌环伺,为何要嗦这些早已湮没无闻的旧事?

  “何方人,你根本不知道这些,但是冥冥之中,很多细节居然和你编出的戏文暗合。”

  潘子云的脸色忽然变得很可怕:“你看过《逆子传》?何时看的?”

  苏骖龙道:“年初。”

  “你当时,难道……穿着一身儒服,还有个小孩缠着你问东问西,要与你结jiāo?”

  “哦?难道那小孩是你的探子?”

  “不是,那小孩特别喜欢这出戏而已。”潘子云的声音有轻微的颤动。

  旁人都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季舒流却倒吸一口凉气,吞了满肚子的冷风。

  他想起铁蛋的话:“以前也有个文士模样的人看《逆子传》看哭了,但那个人脾气孤傲得很,非把我当成小孩,不肯和我结jiāo。”

  苏骖龙这毫无良知的狡诈杀手,居然也有一件足以触动心绪的平生恨事,令他在看戏之时,当众痛哭?

  潘子云盯着苏骖龙的眼睛:“可仵作认定商凤娴是自杀的。”

  “她悬梁自尽用的绳子是我系的,凳子是我搬的,呵呵,若是徐飚、冷杉得知此事,恐怕就要同我拼个你死我活了,自然要遮掩一番。”

  “如果她没有自杀,难道你真要完成第一个雇主的愿望?”

  “当然,只不过要挑个合适的时机,伪装成病死或者自尽,避免苏门的良才叛门。”苏骖龙眼神狂热,“身为刺客,雇主的委托可以拒绝,但只要接下,即使倒行逆施、违背伦常,付出不可承受的代价,也一定要做到。”

  潘子云哑声道:“什么刺客,你们都是疯子而已。”

  苏骖龙仿佛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地道:“何方人,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少年时练武急功近利,不慎伤及经脉,本来就多半活不过三十岁;半年前和元磊一战,我被他震出内伤,后来出手偷袭秦颂风的时候旧伤复发,前几个月一直闭关休养,才导致手下人不自量力、屡犯大错。今日我受之伤,放到以往自然无碍,放到现在,却已然无救。刚才挟持你本是为了保上面那蠢女人一条xing命,谁知她自寻死路,你的命,险些便对我没用了。”

  潘子云冷淡道:“我的命本来就没什么用。”

  “现在却有个用处,”苏骖龙温柔地笑道,“我要留下你的命,让你一辈子记得我。”

  潘子云怒道:“我一辈子记得你死得惨不堪言!”

  苏骖龙的温柔之中带了几分恶毒:“不必激怒我,我说不杀你,就不杀你。今日我能杀你却不杀,从此你的命便是我给的,对我永生难忘。我自从得知自己活不过三十年,毕生所求,就是名动天下,叫人刻骨不忘,被我杀死之人的亲友自然难以忘记,但你和他们毕竟不同……

  “我苏门刺客,一举一动都讲究衡量天意,虽然天意难测,但它偶尔也会假借旁人之手稍作提醒。你不知内qíng,却写成《逆子传》,便是天意认可我杀母作为的凭证。你是将天意送到我面前之人,你注定一辈子都忘不了我。”

  苏骖龙捂着肋下的伤口站直身体,模仿《逆子传》中那女伶的动作,右手挽起一个华丽的剑花,横切在自己的喉头。

  “何方人……多谢你替我说出很多说不出口的话。”

  血光乍现,被寒风chuī散为漫天血雨。

  随后,苏骖龙的尸体也如那女伶一般,直挺挺地跌倒下去,只不过下方不是戏台,而是谷底半个冬天的积雪。

  ☆、释然

  <一>

  太阳在中天直she,但它的热好像还没到达地面,就已经被山风chuī散。

  萧玖勉qiáng踩着几棵松树跳下来,深一脚浅一脚地去取她被苏骖龙扔到远处的靴子。季舒流跳下崖壁附近的陷阱,用匕首割断那些尖刺,以防不慎跌落,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攀爬上高台,将潘子云脱臼的双肩归位。

  潘子云眼神空dòng,表qíng僵硬,良久不发一语。

  他又矮又瘦,带着他上下攀爬不算困难。季舒流正准备将他缚在背上,忽然感觉到一股邪风chuī过,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谨慎地四下观察一番。

  这个石台旁边的崖壁上有个黑dòngdòng的石fèng,狭窄yīn暗,似乎能容一人通过。

  “这里头不会有什么东西吧。”季舒流打着一簇火苗,将胳膊伸进去照了一下。

  他看见石fèng之内有个小石dòng,石dòng的地面上伏着一具枯骨,尸体旁边有有一把剑和一把匕首。

  石dòng之内空气gān燥,并无鸟shòu虫蚁,死者的骨骼保存完整,背心的肋骨上有刀剑刮过的伤痕,不知生前有人在他背后刺下了多重的一击。

  背后?难道是……

  “柏直?”季舒流走进去,拿起了那把剑。

  这是一把厚实的重剑,坠在腕上很有分量。宋老夫人曾说,柏直生前仰慕父祖辈的功业,又不敢自认天罚派弟子,所以只在剑身上刻下一个“天”字,时刻提醒自己谨遵天罚派遗训。季舒流一手握剑柄,一手握剑鞘,将剑拔出一半。

  剑面上的“天”字拙劣而扭曲,锈迹斑斑,不知是何物刻成,凝聚着那个未满二十而死的少年毕生不改的信念。

  季舒流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令商凤英至死恐惧、徐飚和商凤娴疑神疑鬼、蚂蜂畏罪叛门的柏直的遗体,原来一直躺在此处,怕是他重伤后寻到一个藏身之处,却伤势发作,就此一睡不起。苏骖龙恐怕也没想到自己选来伏击的山谷中藏着一个天大的巧合。

  世间种种因缘,难辨偶然抑或注定,既令人敬畏,复发人深省。

  半刻之后,季舒流带着潘子云和用外衣包裹住的枯骨攀下山崖,潘子云对着柏直的枯骨长揖到地。孙呈秀把苏门众人的尸体都推进一个土坑里遮盖。

  潘子云一直远远盯着苏骖龙的尸体。

  季舒流走到他背后,将手按在他肩膀上,轻声道:“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觉得……有点恶心。”潘子云苦笑,“听见他那番话,就好像吃鱼的时候,盘子里的鱼突然开口说了人话一般。”

  季舒流感觉自己至少一年之内再也不敢吃鱼了。他咳嗽了两声才问:“那你以后准备做什么?”

  “不知道。”潘子云的语调平板。

  季舒流建议:“你要是没去处,投靠尺素门如何?二门主也认为你的武功很难得。”

  潘子云良久不语,反是萧玖恢复些许力气,走过来对着柏直的尸骨抱拳一礼,低声道:“刚才你说,柏直是天罚派后人?”

  季舒流道:“你们不要外传,他是天罚派宋老夫人养大的孩子,我们来永平府,就是因为宋老夫人请我们追查他的下落。他出生在天罚派失踪之后,大概是宋老夫人寂寞之下抱养的孩子。”

  萧玖凝视着早已化为白骨的柏直,深深叹了口气。

  众人沉默良久,潘子云终究忍不住望着埋葬苏骖龙的那个土坑道:“他说他练武急于求成,本来就活不过三十岁。明明天赋难得,为何心急至此,难道是为了早点杀商凤娴?”

  “也许吧,”季舒流道,“你别想了,想多了伤神。”

  潘子云微微摇头:“我只是困惑,商凤娴既然是一个这样的女人,为什么能让燕山派的弟子、英雄镇的邻居、家中的婢女青藤和苏门其他人都觉得她温柔娴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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