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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你别撩我的剑[修真]_壑舟须臾【完结】(39)

  ……

  不过半天时间,从客栈到城西再到林家老宅,沈恪觉得自己无比疲惫。

  清晨离开客栈时感受到的寒意,这时差不多将他全身都冻僵了。就算林家的偏厅之中,铺了上好的地龙,他站在其间也忍不住想要瑟瑟发抖。

  他捂住额头,像是在问萧道鸾,又像是在问自己:“差不多了吗?”他还能做什么?又该做什么?

  “该去迁坟了。”

  萧道鸾的一句话点醒了沈恪。

  是啊,他还没有替林子由的生母迁坟。他qiáng迫自己从放空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找林家的管事要来陈年账簿,逐条翻阅。

  城北石子岗。没有足够财力的百姓,多将亲人葬在了那片。当年的林子由,又是怎样一个人拖着母亲的尸体,穿过小巷和街头,爬上了那片低矮的山坡呢?一定有人投来怜悯的目光,也许会jiāo头接耳窃窃私语,抱怨是哪户人家造的孽,但是没有人出手相帮。

  他不能再想了。想的越多,便越明白林子由迫切地想要成为大剑修的心意究竟从何而起,也就越感到愧疚。

  “先去找家棺材铺,要找城里最好的,让他们把金丝楠木棺、白烛huáng纸扎马小人都备好了。请个靠谱的风水先生,挑处吉利点的yīn宅,择一个huáng道吉日动棺。嗯,还得请些小工,起棺的、抬棺的、鼓chuī弹唱的……都不能少。”沈恪掰着手指道,“钱便算我欠你的。”

  萧道鸾把旧账簿从他的手中抽走,还给林家管事,示意对方可以走了。在对方离开之后,他牵着沈恪的人,把恍恍惚惚的人带出林家老宅。

  路上还碰见三位jiāo过手的供奉,萧道鸾目不斜视地从他们之中走过。三人知道不是萧道鸾的对手,尴尬地退开,让出路来。

  沈恪走出几步,回头道:“别替这家卖命了,不值。”

  三人面面相觑。

  萧道鸾把他的脑袋掰回去,缓缓道:“迁坟的事,你不用管。剑池在关中有人手,让他们去做就好。”

  沈恪本想亲自为林母敛骨,但还是点了点头。萧道鸾愿意揽下这件事,真是再好没有了。不论是挑个huáng道吉日还是起棺下葬,都不是一日两日能完成的事。他虽然明白林子由多半是已遭不幸,但心中多少还有丁点儿盼头。这让他十分矛盾。

  因为相信对方已遭不幸,所以有责任替对方完成为了的心愿再去送死。又因为还抱着一点儿侥幸,他没有办法忍受着煎熬,再在山下荒废时间。

  万一林子由还被困在归一宗,奄奄一息等着他呢?

  沈恪认真道:“多谢。”

  不管是愿意跟着他来到林家,被动地让他狐假虎威了一把,还是答应替林子由的生母迁坟,萧道鸾能做到这一步,沈恪已经很感激了。

  就算最开始在谷神祠中,萧道鸾拒绝了他,他也不会责怪对方。在他心里,萧道鸾本来就无法体会他的种种心思。连那么露骨的喜欢都被一再忽视,何况有意掩盖的悲痛呢。

  萧道鸾揉了揉沈恪的脑袋,道:“不要想了。”

  语气一如在回头崖上教他吐纳。

  沈恪脚下一顿,后背便贴上了对方的胸膛。

  萧道鸾的语气中似乎有些埋怨,沈恪看不见他的神qíng,无法确认。但是即便看到了,约莫也辨认不出。

  “今日你……很不对。”

  “我不该看见了用生人炼器的败类不管,不该对着一屋子女人出剑,不该对林子沛那样的小孩儿下狠手……”沈恪回头道,“你要替天行道吗,萧少主?”

  论起嘴上功夫,林子由和沈恪还能算是半斤八两,萧道鸾就只能让出一she之地了。萧道鸾从未和沈恪争论,直到这时候才知道,被对方堵得说不出话是种什么感觉。

  那双总是喜欢在他闭上眼之后,凑到脸边轻轻碰上两下的嘴,不该对着他说出这种话。

  什么替天行道?他连天道的边儿都没有摸着,能攥紧的只有这人的手掌而已。

  他说的不对,也并非在指责对方,只是想说,对方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这让他很不习惯。

  他习惯了的沈恪,他想要找的那个人,在哪里呢?

  ☆、第49章 问qíng

  萧道鸾对上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意外地从中看出了恼怒。

  他对旁人的心思从来就不敏感,萧河便说过,与其指望着他能体量一手拉扯大孩子的艰难,还不如再去抱养一个。

  萧道鸾有时也想,八百年前他也是这样吗?大概是的吧。不然不会把前世的一切都忘了个gāngān净净,唯独一把没有生命的剑,还被记得那么清楚。

  但这一刻他体会到了沈恪的心qíng。对方在笑,却并不是真的乐于看到他“替天行道”。对方该飞扬却低低垂下的眼角,该微微昂起却耷拢着的脑袋,无一不在说着,他并不欢喜。萧道鸾想要做些什么,把那笑容里除了快乐之外,不该有的东西全都抹去。

  萧道鸾拉着沈恪在闹市中疾行。

  沈恪想着立刻就上归一宗,却被萧道鸾拖回了客栈。

  真的是拖,因为跟不上对方的步子,一路上跌跌撞撞,最后在被拉进门中时,还一头磕在了门框上。

  萧道鸾反手关上门,把被他夺过的墨剑塞回沈恪手中,吩咐道:“你,练剑。”说完便在房中开始翻找,像是要拿上什么东西再出门的样子。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沈恪气极反笑:“我不想练剑,也没有心思练剑。萧道鸾,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一辈子只要练剑就会满足的。”

  开心了便练剑,不开心也练剑。往日他觉得这样专注于剑道的萧道鸾,简直让人看得挪不开眼。现在才知道,这种专注或者说执着,竟然也会惹他厌烦。

  他想要杀上归一宗,痛痛快快地和林子由一起生或者一起死,绝对不是被人圈在客栈练他娘的什么剑。

  萧道鸾闻言一愣,越歌险些从手中滑落。他反应极快,在剑柄离手不过几寸的时候,便迅速握住。沈恪看到他的背影,也只觉得他微微弯了一下腰而已。

  沈恪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便后悔了。他对萧道鸾说这些做什么呢?他能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不满些什么,又压抑了些什么吗?

  萧道鸾将越歌放在一旁,走到沈恪身旁,低头问:“那你想做些什么?”

  “我想……”上归一宗。沈恪没有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从林家老宅出来,他把墨剑给了对方,按说两人这时应该一拍两散再不联系了,他不明白萧道鸾还跟着他做什么。但很明显,如果他说自己现在就要去归一宗,对方肯定不会答应。

  “嗯?”没有等来答案,萧道鸾耐心地出声提醒。

  沈恪心道,算了吧,和他置气做什么。等他出了这个门,自己也寻个机会上归一宗,此后约莫就是生死永隔了,最后一面,何苦搞成这副模样?

  如此想着他便揉了把脸,把自己当做与对方初遇为美色所惑时一般,轻松道:“我想什么,与你何gān?除非――”

  沈恪笑了笑,似乎自己也觉得不可能,但调戏的话总是千篇一律没什么新意。

  “除非你在乎我。”

  喜欢两个字是说不出口的,换成在乎,好像就没那么尴尬了。

  萧道鸾皱紧了眉头。

  沈恪心道,果然,幸好自己换了个词……

  “或许。”

  沈恪一激动打翻了桌上的茶盏,冰凉的茶水溅了一地,几滴洒在他的脸上,沿着额头慢慢滑落。

  “什么意思?”他的声音都在颤抖,更别说连茶盏都握不住的双手了。按在方桌上,就连方桌的骨骼都发出吱嘎吱嘎不堪负重的呻。吟。

  萧道鸾像是回忆剑招一般,语调毫无起伏。

  “没有热水,不喜。没有煎包,不喜。一个人练剑……”他顿了一顿,似乎觉得一个人练剑虽说不那么习惯,却也不到不喜的程度,便跳过了,“你给我剑,喜。”

  “要我陪你上林家,不喜。”

  “你要杀人,不喜。”

  “你说替我包扎,喜。”

  “你看着很难过,不喜。”

  “你……”

  “别说了。”沈恪害怕再听下去自己会忍不住哽咽,qiáng笑道,“你从哪儿看出我难过的?”连他自己都只觉得,满心虽然都是愤怒和悲凉,但前者远远盖过了后者。

  所以他连哭都哭不出。

  萧道鸾伸手碰了碰沈恪的眼角,柔声道:“这里。”

  沈恪拍开他的手,害怕自己qiáng忍了半天却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他就算要哭,也该是抱着林子由的尸体,嚎啕流涕。

  萧道鸾却道:“你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不好,别难过。”

  根本不是因为这个而难过……虽然在对上林家的时候,他确实一度为自己的yīn暗而感到郁结。

  其实从一早他就感到害怕。害怕林子由真的是为了他去死。害怕他只能看着林子由去死。那会让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十五岁前,面对不平之事感到无比愤怒,却什么也做不了,两手空空。

  沈恪轻声道:“我没有难过。你要是有事,便去做吧。记得替林子由的母亲寻一处风水好些的坟。”

  萧道鸾不放心道:“那你?”

  “我就呆在这里。”沈恪转了一圈,勉力笑道,“难道你还不放心,想要给我来一个画地为牢么?”

  萧道鸾看了看越歌,像是真的在思考要不要以剑气作牢,将怎么看都不太对劲的沈恪囚在其中。

  沈恪本是无心之语,见他真的动了念头,害怕自己被剑气所阻上不了归一宗,忙道:“用不着看那么紧吧?难道你真的动了心,打算做个米铺老板娘了?”

  “米铺……老板娘?”

  沈恪道:“我父母在老家开了一间米铺,雇了两三个伙计,每月能赚四五十两银子。大哥对这个生意不感兴趣,我若是回去,这间铺子便是我的。我是板上钉钉的米铺老板,你要不要来当个老板娘啊?”

  他把话说的那么直白,也是希望萧道鸾不要再和他扯皮,赶紧走了了事。往日被撩拨得过了,萧道鸾不是练剑就是走人,沈恪希望今日也是如此。

  但萧道鸾注定让他失望了。

  “嗯。”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萧道鸾知道沈恪的眼神和当日的素心一模一样,如果他不做些什么,恐怕两人的下场也会一般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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