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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友人格分裂怎么办?_谷肆【完结】(56)

  李冬行自然地转身:“我陪你回去取吧。”

  程言拦了拦:“不用了。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回家休息,我去去就回。”

  说完他就往自己手上呵了口气,紧了紧大衣,大步往回走去。

  狄俄尼索斯里灯光已暗,但门还没上锁。程言推门而入,就见江一酉独自一人站在吧台后,只开了头顶一盏小灯,手里拿着一个杯子,轻轻摇晃着。

  “打烊了。”他边说边抬头,认出了程言,“你是傅霖的朋友。还有啥事?”

  傅霖不在,他对女孩的称呼又从阿霖变回了傅霖。

  程言解开大衣的扣子,一撩衣摆,往吧台前面一坐。

  江一酉另拿了一个杯子过来,想给程言倒酒,被程言盖着杯口挡住了。

  “我来就是想问你一件事。”他捏着杯子,也跟着转了转手腕,慢条斯理地开口,“你失忆过么?”

  江一酉眯了眯眼,笑了声:“失忆?”

  “对,失忆。”程言手一翻,把空杯子倒扣在桌上,抬起指尖轻敲了下玻璃杯身,“人的脑子,就像这个杯子,本来应该装满了关于过去的回忆。但有一天一失手,杯子翻了,里面的东西全洒了,或者洒了一部分,从外表看起来,杯子还是杯子,实际却大不相同了。”

  江一酉往后一靠,长腿伸展,皮靴点着地面。他笑笑说:“你以为我开始不肯认妹妹,是因为我失忆了?”

  程言探究式地看着男人,说:“合理推测。”

  江一酉:“要是我说我没有呢?”

  程言面不改色:“很多时候,人失去了一段记忆,旁人也许注意不到,连自己都未必会发觉。只是失去某段关键记忆的人,可能就会彻底变成另一个人。”

  江一酉学着程言口气,说:“就像傅松变成江一酉。”

  程言眉头一蹙:“失忆的滋味很不好受,仿佛以前的自己死了一样。就像这杯子,里面曾经装的酒空了,就是覆水难收,再怎么往里面灌新的,都不再是同一杯了。”

  他五指一收,紧紧抓住了那空杯子。

  江一酉反过来打量着他,笑着问:“你这么了解,是这方面专家,还是切身体会?”

  程言嘴角轻颤,低声说了两个字:“都有。”说完他就松开了杯子,神态轻松地把手揣回兜里,重新看向江一酉,“现今科技发达,通过一定医疗手段,也不是没有找回记忆的可能。”

  江一酉耐心地听他说完,掏出块绒布,把程言留在杯子上的指印抹去,放回架子上,淡定地说:“可惜啊,我要让你失望了。江一酉就是江一酉,从来不是傅松,就跟这杯子一样,拿出来之前就没装过酒。”

  程言一愣:“你确定?”

  江一酉抬起手来,在脑后一撑,懒洋洋地说:“我骗你gān嘛?我是土生土长的江城人,从小到大除了旅游都没去其他地方待过,你要不信啊,随便找个以前认识我的人问问。那个叫傅松的人到江城才几年?我要是他,那我过去这么多年的哥们都是见了鬼了?”

  他说得坦坦dàngdàng,一点不像有所遮掩,连程言都无话可说。

  “至于妹妹,我还真没有过。”江一酉撇撇嘴,“我娘当初倒一直想再生个女娃,可惜计划生育不许。她老人家就住在城西,我有没有妹妹,她总该比谁都清楚吧?”

  程言脑子里一瞬间掠过了许多可能,包括江一酉还在撒谎,以及各种属于疑难杂症的jīng神疾病。他甚至遗憾了下师弟不在这里。如果李冬行在场,以其直觉,大概更容易判断出江一酉的jīng神状态。

  最后他不得不先信了这套说辞,声音愈发凝重起来:“你骗了傅霖?”

  “你们也别怪我。”江一酉抓了把微卷的长发,眉头有些烦躁地挤在一块,“都是男人,谁受得了一个漂亮姑娘整天哭哭啼啼地看着你,就希望你多瞧瞧她?你当我是怜香惜玉也好,鬼迷心窍也罢,我就……我就是看不得她哭。”

  程言想起傅霖当时的神态来:“她刚才那么高兴。”

  江一酉吐了口气,搭了搭程言的肩,恳求似的抬眼:“那个,先别跟她说成不?”

  程言深深皱眉:“你想装成傅松?”

  “至少等那女孩儿qíng绪稳定些再说吧。”江一酉嘟哝着说,抓起杯子一口喝gān了,在酒jīng刺激下皱了皱脸,对程言晃晃空杯,“真不也来点?我请客。”

  程言谢绝了。

  他想起傅霖前些天形销骨立的模样,不忍心之余默许了江一酉的所作所为。但至少,他还不想这么快和这个决意扯谎的男人把酒言欢,做人同伙,从此成为一根绳上的蚂蚱。

  他满怀心事地走出酒吧,一抬头,就见李冬行还站在原地等他。

  青年就站在街边的霓虹灯下,晃动的灯光把他的脸染得一会红一会绿,却丝毫盖不住他看见程言的时候,眼里迸发出来的欢喜。

  “师兄,你出来了啊。”李冬行笑了笑,搓了搓手走向程言,“咦,围巾呢?”

  “我刚忘了,今天没带围巾出来。”程言说着,瞥见师弟软趴趴垂下来的刘海上沾着点白霜,露在外头的耳朵尖都红通通的,不知不觉放软了语气,“你傻不傻,非要在这chuī冷风?”

  李冬行眨眨眼,一脸无辜傻气直冒。

  程言摇摇头,正准备迈腿,耳边远远地飘来一阵钟声,正是学校的方向。

  李冬行反应敏捷地扯住了他的袖子,笑得眉眼弯弯,好似期待已久一般开口:“师兄,新年快乐。”

  街道上的彩灯瞬间都亮了起来,隐隐约约地,城市各处都在欢呼吵闹。

  可只有耳畔那一句话进了程言心里。

  这傻小子,站在这里等他,原来只是为了第一时间说声新年快乐。

  程言直视前方,轻轻回了句:“新年快乐。”

  他知道自己也在笑。

  ☆、哥哥去哪儿(八)

  回去之后程言也没主动把江一酉骗傅霖的事告诉李冬行。他并不看好这事真能瞒下去,可说到底还是别人家的家事,旁人越少掺和越好。李冬行是傅霖朋友,又是个实诚人,没必要一块拉下水,徒增人家心中负累。至于程言自己,在确定江一酉确实没有失忆迹象之后,也不觉得这事该管,想着江一酉迟早露馅,到时候自己同傅霖jiāo代便是,他权当从未看穿。

  元旦放了三天假,可天太冷,程言他们也没啥出去玩的兴致。小红楼里有中央空调,室内比家里温暖多了,这就成了个绝佳的加班理由。楼里比平时冷清不少,于是小未出来了,程言也没让他回去,就在办公室里陪着他玩。

  小未的心智只有八岁,但比程言见过的所有同龄孩子都要坐得住多了。虽然毫无征兆地就跑了出来,然而他还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李冬行的座位上,直到程言走过去接水,听见他轻轻喊了声“言哥哥”,才意识到坐在那的身体里头已经换了人。

  小未再怎么乖巧,都还是个低年级小学生的水平,认是认得一些字,要看懂李冬行桌上那些专业书籍就是qiáng人所难了。程言盘算着下回该把家里放着的儿童画册拿几本到办公室来备着,一边从网上搜了几首带拼音的唐诗,打印下来,给小未边看边抄着玩。

  小未左手抓着程言的旧钢笔,在白纸上一笔一划地抄诗,抄着抄着脑袋就爱凑到纸上,被程言及时点住额头,否则待会师弟回来,恐怕就要被纸上未gān的墨水印成大花脸。

  李冬行不是左撇子,男孩写字的时候却喜欢使左手。程言以前就见他写字的时候,右手老是不自然地蜷在胸前,觉得古怪便多问了句,方才得知小未老被舅妈用jī毛掸子抽手掌心,有一次女人没注意到他舅舅做木工用的锉刀缠在了掸子里,刀刃恰好抽到小未右手,就留下了道口子。小未右手受了伤,又不能不写作业,只好用起了左手,习惯就此延续下去。

  当时的疼痛还留在小未心里,以至于如今只要一提笔,他的右手仍不能自如动弹。不仅是对疼痛的记忆,程言留意过李冬行的右手手掌,那里的确还能看出一道不大明显的旧疤痕。

  小未经历过的正是李冬行小时候经历过的。手上的伤好了,疼痛对李冬行来说也已是陈年旧事,而对永远活在八岁的小未来说,这经受过的一切伤痛都宛如发生在昨天。

  小未喜欢有人陪,程言就拿了张椅子过来,坐到小未对面,边看文献边教小未念诗。小未的字迹比先前有了些进步,可写到比较复杂的字还是容易歪歪扭扭,墨迹团成一团。程言决意当个称职的启蒙老师,放下文献走到小未身边,去指导他如何写字。小未正在抄“随风潜入夜”,“随”这个字,写到第八遍,那个“有”还是会一意孤行地远离走之旁。程言看不下去,凑过身去捉住小未的手,与他一同握着笔,又好好写了一遍。

  程言自己的字不见得多好看,比不上李冬行,但到底比小未拿得出手多了。

  他写完了字,松开手,问小未会不会写了。

  小未握着钢笔点点头,目光追着程言的手,突然说了句:“言哥哥,手变小了。”

  程言张开五指正过来翻过去地看了看,觉得自己明明长了双正常男人的手。他瞥了眼桌前之人的手,心想即便他没师弟手指长,也绝对与“小”不沾边吧?

  事关男xing尊严,程言莫名地就有些不服气,过了几秒才发觉小未说的是“变小了”,低头问他何出此言。

  “因为言哥哥以前也和小未一起写过字,那时候言哥哥的手比小未大一圈。”小未说着,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指骨修长的双手,愣了好一会又认真嘟囔起来,“咦,好像是小未的手变大了。”

  他始终以为自己还是个八岁小孩,仿佛从未正视过自己的身体早已长成成年男人。

  程言笑笑,揉了把他头顶,说:“手变大不好吗?小未可以做的事更多了。”

  小未握了握拳头,一脸严肃地说:“那以后放学的时候轮到小未帮言哥哥背书包,小未保护言哥哥,不让别人欺负你。”

  “好啊。”程言随口应了句,对着那张李冬行的脸,qíng不自禁脑补了下一米八几的师弟戴红领巾背小书包的样子,差点没笑出声,倒把问问小未他们以前什么时候一起写过字的念头给抛在了脑后。

  没过一会,穆木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看也不看地冲到李冬行桌前,大概是觉得热,拿起桌上的纸就当扇子扇起了风,嘴里说着:“吓人,真是太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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