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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友人格分裂怎么办?_谷肆【完结】(63)

  这筒子楼是yīn暗的,那间屋子是bī仄的,可从那样一个环境里走出来的李冬行,却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光明。

  一个从小生活幸福的人,可能会拥有许多富余的爱,去分给别人。而一个从小缺爱的少年,因为那点毛病,受尽白眼,尝遍冷暖,却从未怨恨命运,依然在努力做一个热爱生活的好人,这又有多难?

  可能程言永远没法向李冬行承认,比起他给予李冬行的,李冬行带给他的其实要多得多。

  他只好拍了下师弟的背,从兜里挖出一个橘子,说:“你舅也塞了我一个。吃么?”

  别说,还挺甜。

  两人走出筒子楼,到了街上,路过一家紧闭着门的小卖部。

  李冬行忽地站住了脚步,说:“这里以前的店主人姓郑。”

  程言反应过来,问:“郑和平?”

  李冬行点点头又摇摇头,轻笑了下,说:“我其实不知道郑大叔叫什么。他人挺好的,有时候见我饿,还会主动给我塞些吃的。而且他很能说,有一次我舅妈非要说他卖的盐短了斤两,他说是我舅妈贪小便宜,两人狠吵了一架,最后居然是我舅妈认输,回家气得三四天没吃好饭。小时候我觉得,他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了。”

  程言想起那个婆婆妈妈的郑和平,心中莞尔,有些想问李冬行,现在还觉不觉得郑和平厉害。转念一想,对当时的李冬行来说,舅妈就是宿敌,那敌人的敌人,可不就是一个孩子心中的盖世英雄。

  也难怪李冬行会分裂出郑和平,让他作为年长者保护其他更小更脆弱的人格。

  “除了郑大叔,那时候还有一个人,对我特别好。”李冬行捻起小卖部窗台上的一张上了年头的糖纸,回头望了望街道另一头的方向,“他住我家楼上,每天都会陪我玩,陪我上下学,教我写字,还不让别的孩子欺负我。每次阿霖说起她大哥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他,想起我以前也有个哥哥。”

  程言被勾起了一丝好奇,问:“他现在在哪?”

  李冬行微怔了下,脸上略过一点黯然:“也不在了。”

  程言不知该怎么理解“不在了”的意思,是说和傅松一样,还是只是搬家了?看着李冬行的表qíng,他没忍心接着问,心里掠过一个念头,小未那么依赖他,是不是因为把他当成了邻居家的大哥哥?

  这想法莫名得让他有些不快,他脱口而出:“那也没什么,你要是缺哥哥,这不是有现成的?”

  李冬行转过身来,瞧着他,突然伸出了手。

  程言差点以为李冬行要碰他脸颊,愣了下却没让开,直到李冬行的手落了下去,拂掉黏在他领子上刚沾到的一点落灰。

  “师兄,就是师兄。”李冬行垂着眼低低地说完,就又转过了脑袋,没让程言看见他的表qíng。

  程言的大衣穿在他身上,更修身了些,衬得他宽肩窄腰,倒脱去了一些青涩学生气。

  刚刚那句话余音未散,程言看了李冬行一眼,脑子里不知怎地,也冒出了一句话。

  师弟就是师弟,不是小未,不是梨梨,不是郑和平。

  他就是李冬行。

  ☆、神之眼(一)

  到了快开学的时候,校园里又渐渐热闹起来。jīng神健康中心新进了一批医疗器材,都放在小红楼三楼的空诊疗室里。那里原本堆了一些杂物,离得最近的程言和李冬行主动负责清理。

  清出来的几本书看着像是程言中学时候用的课本,除此之外还有一沓装订起来的糙稿纸。李冬行把这些旧纸张从桌肚里翻出来的时候,程言脸色一下就变了,上前去把那些本子抢到手里,攥得还挺紧。

  李冬行看出那上面都是程言的笔迹,顶上还有日期,半开玩笑问:“师兄以前也写日记?”

  程言扯扯嘴角,故作轻松地说:“都是被bī的。”

  他捏着那一沓日记走出门,路过屋外的垃圾桶,作势yù扔,悬了几秒还是把胳膊收了回来,回办公室里翻出不大常用的书包,一股脑全丢进去。

  到回家的时候,他顺手拿上那书包,一抬头见李冬行倚在门口,自然而然地把他那书包接到手里。

  程言疑惑地看了师弟一眼:“嗯?”

  李冬行:“刚刚听见师兄抱怨肩疼了。”

  程言想了想,他方才清理空屋的时候抬了几张桌子,有阵子没运动了,肩膀的确被压得够呛。他仿佛是随口说了句自己年老力衰老胳膊老腿不经用,没想到又给李冬行听了进去。

  最近这阵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李冬行的态度又起了些变化。最初有事相瞒时候缩手缩脚,后来事摊开了人也放开了,慢慢恢复了点本xing。程言早就知道师弟温柔体贴爱照顾人,可这些日子李冬行简直变本加厉。在家的时候,李冬行本就包揽了扫地擦桌之类的全部家务,外加郑和平时不时出来做顿饭。程言原先想着可能是师弟觉得欠他房租不自在,便也没阻止李冬行积极表现,直到前天傍晚,他洗完澡看了会书,才半个小时功夫,他就发现自己刚换下来的衣服被人洗了。

  李冬行挽着个袖子站在阳台上晾程言的衣服,身上还系着郑和平做饭时候穿上去的围裙,勒得细细的,从背影来看,几乎就像个贤惠的小媳妇。

  程言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这会倒不像刚认识的时候,他想和李冬行划清界限,不愿意接受对方无缘无故的好。在这一点上程言已经放弃,举手投降,做了那糖衣pào弹的俘虏。而一旦跨越了jīng神上的那道坎,他反而对物理距离并不那么在意。连穆木都开始笑话他和李冬行,有一回他们仨约好一块去吃涮锅,一顿饭就见着李冬行不停在帮程言夹菜,吃到一半穆木托着下巴长吁短叹起来,说李冬行对程言真是比一般人对女朋友都好,程大灰láng福气不浅,可真真羡煞她这种形单影只的旁人。

  穆木同程言说话向来无遮无拦,程言只当她开玩笑酸他,压根没往心里去。等见着阳台上那一幕,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丝丝别扭。

  眼看李冬行又替他背了书包,还在前头开了门等他,程言斟酌半天,总算说了出来:“咳,冬行啊,你以后要不然,别对我这么好?”

  听见程言这句话,李冬行脸色蓦地一僵,顿了顿,小声问:“师兄,你……你生气了?”

  程言觉出他在紧张,又觉得是自己多事,这世上怎么还有人会嫌弃别人对自己太好的?这仿佛就像得了便宜卖乖,着实无理取闹。他分析了下,觉得可能还是由于他平日里压榨李冬行太过,把师弟的闲暇时间都给挤占了,以至于李冬行不得不把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上,一腔温柔无他处可去。

  于是他努力摆出一副师兄该有的大度的姿态,用上最为关怀的语气,对李冬行说:“要不然下学期我多给你放放假吧。”

  李冬行看样子是真切地被吓到了。

  “师兄……你是烦我了?”他注视着程言,眉头微微蹙着,“你不想再常常见到我?”

  程言连忙解释:“没,怎么会,我是觉得让你太忙不好,你看,你连找女朋友的时间都没有。”

  李冬行看着他说:“师兄也没有女朋友。”

  程言没想到话题怎么就转到了自己身上,略微尴尬地说:“呃,我志不在此。”

  李冬行一愣,下意识说:“师兄难道喜欢男人?”

  程言眼皮一跳,不假思索地否认:“怎么可能?你小子什么脑回路,跟穆木学的,都调侃起你师兄来了?”

  他不过是想说他暂时只关心工作。

  李冬行转过脑袋,脸上竟闪过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如同受到了重大打击似的,说了声“哦”,而后又低低说:“师兄要是不想让我跟着,我会记住的。”

  程言恍惚间仿佛见到了一条被主人赶出家门的流làng犬。

  他想是不是自己话说重了,正打算补救,就见李冬行皱了下眉,抬手按了按脑袋。

  “怎么了?”程言赶忙问。

  “没事。”李冬行摇摇头,“一点点头疼。”

  明明脸色都白了,程言不禁埋怨自己粗心,从李冬行鼻尖凝着的汗水来看,一定已经忍了挺久。

  他按住李冬行肩膀,问:“生病?还是累着了?”

  李冬行扶着额头说:“可能是上午去韩老师那里试用了下新仪器,有些不适应。”

  程言吃了一惊:“新仪器?韩征给你做咨询,为什么还要用到仪器?”

  李冬行解释:“就是中心新买的那批经颅磁刺激,韩老师说试试用在咨询里,可能会有帮助。”

  经颅磁刺激是直接对人的脑部施加微弱的磁场刺激,来改变大脑活动模式的一种实验设备。程言对用这设备治疗抑郁症等jīng神疾病有所耳闻,却不知韩征具体对李冬行做了什么cao作。

  理论上磁场对人体并无害处,可人体对外部刺激的承受力因人而异,如果出现头疼的副作用,总不是好事。

  程言略微不满:“我去和韩征说说,你有副作用,以后别胡来。”

  李冬行握住他手腕,说:“韩老师也很努力,师兄,这阵子我真的好多了。”

  他这般恳切地为韩征说话,程言不好再cha手,只是拽了拽李冬行肩上的书包带子,说:“书包拿来,你回去就好好休息,不准再gān活。”

  李冬行拉着书包带子不肯放。

  程言无语,嘲笑了句:“你就这么喜欢这破书包?”

  大约是头真疼得有些犯晕,李冬行居然撅了撅嘴,近乎执拗地把包带子往后扯了扯,说:“上次说好的,我帮师兄背包。”

  程言满心莫名,什么时候说好的?努力一想,好像是有一回在办公室里,有人说以后要帮他背书包。但那时候同他说话的,不是小未么?从何时开始,李冬行已经能记得小未说过的话了?

  他心中一惊,见李冬行依然很难受,便忍着没有细问,只陪着师弟先回家去。

  随后几天,程言小心留意着,确定李冬行头疼没有再犯,稍稍吁了口气。与此同时,他也发现,李冬行说的病qíng有好转,似乎并非虚言。

  以前几乎每一天,李冬行的其他人格都至少会冒出来一次,多数时间是郑和平或者梨梨,偶尔是小未,或者是阿东。有这些人格在,程言总觉得家里住了不止两个人。而这些天他忽然意识到,他已经有段时间没见到其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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