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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怪者_西境【完结】(4)


“这些问题还是坐在苹果树下思考比较好。”我拉开抽屉,数出几张钞票。
“才这点儿。”他十分不满,“那可是时空重叠!时空重叠啊!”
“下次再遇到这种事,试着杀掉几个看看,价钱可以翻倍。”整了整中衣的前襟,我莞尔。

☆、蝴蝶村

乘客们,飞机遇到气流正在颠簸,请回到座位,系好安全带。
空乘广播打断了思路,谢宇合上日记,摘下眼镜,关掉头顶的阅读灯,闭了闭眼睛。
渐渐,隐约的疑惑集结成句进入意识:
这本东西真的是日记吗?
没有日期,没有的固定时间间隔,除了描写讲故事的过程没有其他qíng节,与其说是日记,更像自传体小说,甚至无中生有的文学创作。
“图书馆悖论?”他低声自语。
“啥?”邻座的卫远扬了个呵欠,“是不是快到了?”
谢宇戴上眼镜看看表:“还有一小时二十分。”
在狭窄的座舱里勉qiáng伸了个懒腰,卫远扬把椅背往前调了一点:“那个什么蝴蝶村,我在网上查了半天,地图上根本没显示,只说在川渝jiāo界的四面山镇附近有个类似的村子,具体地址不清楚,看来我们必须到了那儿再打听了。――哎大爷,请问您知道蝴蝶村在哪儿吗?”
四面山镇的大马路旁,那大爷摇了摇头,说他在这住了七十年,从来没听说过什么蝴蝶村,怕是他们找错了地方。
“我以jiāo警的尊严担保,蝴蝶村绝对就在附近!”卫远扬坐在一块石头上,咚咚地敲着乌木匣,“这死猴子关键时候玩掉线,也不出来指个路!”
旁边的谢宇专心摆弄着GPS,一片宽影子叠上他的脚背。
“你们想去蝴蝶村?”一名大汉撩开衣服挠着肚皮,“那地方我知道,可以带你们去。”
卫远扬刚要说好,被谢宇打断:“有多远。”
“开车两小时,下车走半小时。”
“价钱呢。”
“六百。”
“六百?”卫远扬呛回去,“老子脸上写着人傻钱多吗!”
“俗话说得好,无利不起早。”大汉用小指甲剔了剔牙,“那地方除了我没几个人认识,就算认识,也未必肯带你们去。”
“钱不是问题。”谢宇说,“最快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就可以走,不过看在你们是外地的我多句嘴,那地方邪门得很,能白天去的话就别急在晚上。”
“怎么说。”
“邪门就是邪门,还能怎么说!”大汉有点不耐烦,“去还是不去,给句痛快话,再拖拖拉拉天黑了你们求我都不跑这趟!”
付了一半定金,二人钻进他的小面包车,开始在盘山公路绕圈。
“你刚才说的邪门是指什么。”谢宇坐在后座,从后视镜看着司机。
“嘿,要是讲得清楚那还叫邪门?”大汉收了钱之后变得热qíng洋溢,“我跟你说件事,信不信由你。七年前我跑长途,顺便帮大舅子的店从外头进些货。有天,一个男的来租车,说要把一件东西送去附近的村子,开价出奇得高,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结果东西一拿来,你猜是啥?一口棺材!要说那时候年轻嘛,天皇老子都不怕,心想这算个啥?我就找了几个人把棺材搬上车,按照那男的指的路,到了一个叫蝴蝶村的地方。”
大汉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挂在车窗上chuī风:“说是进了村也不算,当时开到一小片空地就没大路了,那男的叫停,说等一下会有人过来把棺材抬进村,我们就在村口等着。”
“搞了半天你也没进过村啊!”卫远扬顿觉上当。
“那地方yīn森的要命,鬼才愿意进去!”大汉点了根烟,“当时我一下车就感到一股yīn风chuī出来,站那儿往里一看,石板路两边的树都快成jīng了,遮天蔽日的,连点光都不透,加上身旁还有一口棺材,我真恨不得跳上车就开回去。站在那等了十分钟,我感觉就像等了十年那么长,后来路上终于出现几个人,我想想,是五个,其中四个是彪形大汉,还有个老太婆,戴着奇怪的面具,前面是张鬼脸,后面有毛,整个脑袋罩在里面。”
“戴着面具你怎知她是女的。”谢宇问。
“听她说话嘛!”大汉说,“那神婆子嘴里不停叨叨,也不知道在念什么,指挥四个人把棺材卸下来,和那男的一起抬进村。我看他们总算走了,一秒都不愿多呆,跳上车一脚油门就开回来了。”
大汉说完,车厢里暂时沉默。
谢宇觉得有问题:“既然你认为蝴蝶村非常邪门,怎么不打听我们为什么过去。”
大汉嘿嘿两声:“我跑那么多年的车,就数人见得多,那边的小兄弟不敢说,您这位……一看说话办事就知道家底不薄。你说,一个公子哥儿跑这地方能gān嘛?还不就是消遣来了。不怕实话告诉你,这以前也来过几个年轻人,三男两女,好山好水不走,偏爱往那穷山僻壤里钻!我看他们那自以为是的样子就不顺眼,心一横,就给拉去蝴蝶村了,至于他们最后是怎么出来的,或者出没出来,我就不知道了。”
“这么说你看我们也不顺眼了?”谢宇脱口而出,把卫远扬惊出一身冷汗。
“那倒没有。”大汉嘬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屁股弹出窗外,“我是知道这趟肯定赚得不少,谁跟钱过不去啊。”
在崎岖山道绕了一个半小时,大汉停下车,递来一张名片,说回去的时候给个电话他来接,就驾着车一溜烟消失了。
此时,谢宇才第一次抬头,打量起那条通向山林深处的石板路。
如司机所言,路两旁的树木极粗,一人怀抱不过,青石板穿过树gān的fèng隙,不出十几米拐个弯不见了。凉风从林子里抽出来,混合着土味,黑绿色树梢轻晃,树gān上星星点点都是光斑。
这林子的确yīn森,却另有一种奇妙感,也不知是因为太诡异而显得美丽,还是太美丽显得诡异。
对村里的qíng况一无所知,二人稍作商量,决定假装旅游迷路误入此地,便背上登山包向林子里进发。
路上沉闷,卫远扬找了个话题:“谢宇,你是写小说的?”
“是。”
“写侦探的?”
“是。”
“你……是不是写《三城》的那个西境?”
谢宇稍作犹豫,不甘愿地承认:“是。”
见他对这个话题反应冷淡,卫远扬有点尴尬:“那个,我是在老齐几篇日记里看到的,他提到西境,我猜是你。其实我还挺喜欢你的作品。”
“为什么。”谢宇停下脚步。
“就是……故事很jīng彩啊,很出乎意料,很……”卫远扬搜肠刮肚像写作文。
“我是问,为什么你猜是我。”
“哦。”他从写作文状态解放出来,松了口气,“因为他的描述跟你很像。”
谢宇脸一冷:“并不像。”
“对对!就是这种感觉。”卫远扬一指,“跟他写的一模一样!”
第某篇,《避影匿形》。
有买有卖才是好生意。
顾客讲述故事获得报酬,我也将故事转手卖给需要的人维持生计。书卷们驮着灰,住在一只只红木柜子里,分门别类,明码标价,童叟无欺。最常光顾的客人之一便是这个隔三差五跑来取材的小说家。身为当红的侦探写手,他是个逻辑狂人外加科技至上主义者,我最熟悉的场景,就是他站在书架夹成的角落里,冷着脸捧着书,看到某处突然一停,说:“这一定有合理的解释。”
“那么你该带他去医院找你的解释,而不是呆在这个满是迷信的地方。”我揶揄。
“这里有充足的记录,现象归纳是研究的重要方法。”逻辑狂人振振有词。
我不再管他,将目光转向对面那个浑身发抖的男人。
他坐在圈椅里,双手紧张地搓着,脸色苍白,跳动的瞳孔死死盯住地面上一个点。
“那里有什么。”我问。
“怪物。”他说。
“我被恐怖的怪物缠上了。”他把脸抬向我,视线仍向下盯着,眼皮大张,露出十分诡异的大片眼白,“你们都看不见,那东西只在别人都不注意才会出现,它想杀了我。”
“它在哪。”
“影子。”他说,“在我的影子里。”
“哦?”我站起来,隔着桌子望去。今日yīn,右边窗户透进的光并不qiáng烈,只在地面投下一个轮廓,灰暗,模糊。
男人声音发抖:“你看不见它,我说过,那东西一被别人看就躲起来了,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它才出现。”
“它长什么样?”
“什么样子都不是,又什么样子都是,它能变出各种样子,有时候头很大,有时候满身都是又尖又长的刺。”
“你什么时候发现它的。”
“两个月前,在公司,我想拿一份文件,伸的明明是右手,柜门上的影子却举起了左手,我觉得很神奇,就叫身旁同事来看,同事一扭头,那影子瞬间又换回了右手。当时我以为是加班太累了,眼花,就没在意。过了几天,我一个人在家吃晚饭,余光突然看到了什么,一低头,脚下的影子竟然在慢慢扭动!虽然只有几秒的时间,但我确定没有看错!之后这种qíng况越来越频繁,影子的异化也变本加厉,有时长出刺,有时是爪子,有时变成漩涡,而且好像渐渐有了自我意识,一周前,我发现那影子竟裂开了一条细细的嘴在笑!我怕极了,找人来看,可是有别人在的时候它从不出现。我用手机、照相机、摄影机,用所有方法想把它拍下来都不行!只有我,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现在它的动作已经变得非常灵活,样子也越来越毛骨悚然!好像,好像随时随地都能从影子里出来!它一定会出来的,会出来杀了我!过不了几天它就会杀死我!”
男人蜷成一团,全身挤进椅子里,拼命想要逃离那团yīn影,只是椅腿投下的黑线,依然将他们jīng准绝望地连在一起。
角落里的逻辑狂人放下书,毫无同qíng心地补充:“医生怀疑是癫痫引起的幻觉,但是脑电图显示一切正常,最后诊断为偏执型人格。――就是说,他在撒谎。”
“我没有撒谎!”男人颤抖地吼。
“你怎么看。” 逻辑狂人不理他,问我。
“这种qíng况我倒是见过,不过……”我笑,摇了摇折扇。
“钱。”狂人很懂。
“你要多少?只要能救我!要多少,都给你!只要你能救我!”对面的男人惊起,蹲在椅子上从全身的口袋往外掏,纸钞、硬币、票据,满手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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