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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之楔[1-6部]_吉原理惠子【完结】(8)


但是,凯伊却不敢问。如果他开口,里奇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会产生破裂……或许他怕的就是这个。
所以凯伊说,
“你说得,没错……”
仅仅是只言片语的附和。就好像喉咙上扎到了难以形容的利刺一样,他的双唇因此而轻微扭曲。
米达斯――第9区“凯雷斯”。
存在着过去,却看不到未来的陋巷。
至少,就物理方面而言,凯雷斯与米达斯之间并没有任何阻隔。
但是,尽管与米达斯共享同一片大地、同一片天空、同一种语言。只要存在着没有代表米达斯市民身份ID卡的“杂种”――光是这一点不同,贫民窟就只能是凯雷斯的一部分,而不可能是米达斯的一部分。
“贫民窟”并非纯粹由游民与罪犯聚集而形成。但是,“第9区”这个板块,连同它的所有居民,全都是被米达斯的地图,以及记录卡所抹杀的存在。
不存在于地图上――这个桎梏,自然而然地,产生了ròu眼所无法看见的偏执。
而就某种意义而言,这就仿佛是为了让米达斯市民们自我约束而镂刻的印记一般,不断在他们的眼角晃动。
作为欢乐城的居民,在这里的生活身心都受到束缚,绝对称不上舒适。因为“赛因”这个世袭的身份制度成为他们的脚镣,他们没有跨越阶级自由选择职业的权利,也不被容许进行自由恋爱。
即使如此,与其因为批评体制、引发问题而失去ID卡,还是循规蹈矩、谨言慎行才更加明智,不管哪个人都如此认为。
在他们眼前,有自己都轻蔑地称自己为“杂种”的凯雷斯的存在。
在烂泥坑底苟延残喘、没有未来的贫民窟,就位于他们的眼前。
能够经常在视线的一角确认到还不如自己的存在,在令人感到优越的同时也让人产生厌恶。
对于米达斯市民而言,最大的屈rǔ与最深的恐惧,并不是言行自由受到严密的控管,也不是无视人权的不当行为让人产生的愤怒。而是被剥夺一切,送进凯雷斯。
“凯雷斯=失去做人的资格。”
这样的印记,已彻底渗透到他们脑髓的最深处。
也可以视为米达斯本身为了不重蹈覆辙,而进行的包含着畏惧的赤luǒluǒ的自我警惕。
过去,米达斯曾经爆发过几乎要颠覆其基础的叛乱。
为了切断计算机的支配与奴役的锁链,追求人类的自由与尊严,意yù建立新时代的人们,以独立为目标占领了第9区。
“这不是叛乱,是革新!”
他们如此表示。
“忍受机器、臣服于机器、听命于机器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他们如此宣称。
为此,他们聚集了资金与物资,甚至包括正面对抗米达斯――不,是塔那格拉才对――的信息知识。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在什么时候,以何种手段、从哪里调配来的这些,但总而言之,第9区已准备了足以抵御短期的围城生活的人才与物资。
不受任何人的qiáng制,
不分身份的高低,
只希望所有人都是一律平等的“人类”。
凯雷斯本该是他们理想中的乌托邦。
“我们要没有任何束缚、真正的自由!”
他们高喊这样的口号,为追求人权复活而丝毫不肯退让的活力与热qíng,让人忍不住瞠目结舌。
这些火热的声làng自第9区蔓延至各区,如火星般流窜、燃烧,一举引爆了台面下积聚已久的qíng感。
就好像要把过去积压已久的愤懑一口气喷发出来一样,各地发生罢工,所有的地方都响起了公然批判体制的怒吼。
“顶多也就能撑上十天。”
最初,如此看轻形势的米达斯政务官们,在动乱致使客人对米达斯退避三舍后,也终于明白了事态的严重xing。
然而,或许是在对体制倒戈相向的叛乱组织的主谋者背后,隐约可见联邦的身影,因此无论他们内心再怎么痛恨、诅咒,表面上也没有试图动用武力来进行镇压。
结果,米达斯并没有采取将第9区格杀勿论的qiáng硬手段,而仅仅发出公告,将他们的市民登记抹销。
那一天,欢喜的声làng让整个凯雷斯都为之震动。
“成功了!”
“我们赢了!”
当然,对于米达斯这个超乎意料、宽大到令人跌破眼睛的公告,也不是没有人产生过怀疑。然而,这些疑虑在胜利的叫嚣之中,兴奋的陶醉之中,与同伴们拍手称快之中,也悄悄地消失了。
没有牺牲一个人,
没有一个人脱队,
便赢得了自己的自由与独立权。
这是他们的骄傲。
但是――
“最终,我们真得赢取了胜利吗?”
“米达斯为什么这么gān脆就承认了凯雷斯的独立呢?”
当胜利的兴奋冷却,
当日子一天天过去,
他们开始如此地反省。
脱离米达斯的支配之后,为了生存下去,凯雷斯在各个方面都发现到理想图画中所没有的现实严苛xing。
“来者不拒”,这是凯雷斯的信条。
既然大家都是受苦受难的同胞,那么今后就由有志一同者,来共同开创凯雷斯的未来吧。
他们心中还曾经怀抱着如此天真的想法。或许是因为当时还没有完全摆脱对暗地提供援助,支持他们独立的联邦的依赖心态吧!
当然,
他们做梦都没有想过的就是――正因为他们对主张拥护人权的联邦不求回报的支持心存感谢,才会在联邦花言巧语的煽动之下,轻易地燃起执着的信念,誓言瓦解拥有离经叛道的毒素的“米达斯”所在的中央都市“塔那格拉”。
正因为如此,在理想作为“组织”而确立之前,凯雷斯早已挤满了被“自由”这个字眼的魔力所附身的人们。
这其中的大多数人,心中并未抱持任何信念。只是一味认为――只要到凯雷斯去,一定会有所改变。
要切实掌握、统率这些人,他们还太年轻了。不,或者应该说――空有满心的理想,对脚底的现实却没有足够的了解。
而最致命的一点,该归咎于他们缺乏一个说一不二、刚毅果决、不被感qíng所左右的领导者吧。
这个现实,是让凯雷斯乱了阵脚的第一个原因。
接下来――
“跟当初承诺的不同。”
“根本没有给我带来半点好处。”
“那种工作,我可不想领教。”
――种种自私自利的不满不平一一涌现。
不久之后,这些进一步转变为了因为不能随心所yù而产生的焦虑,以及“不应该是这样”的烦躁。
所谓不受任何人gān涉、没有任何束缚的“自由”,并不就以为着任xing妄为。要得到真正的自由,不能没有最低限度的“规范”与“协调”,否则,只是乌合之众的独立,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要让毫不容易赢得的自由落地生根,需要相应的时间和乃里。
他们原本应该摒除单纯的信念,切身去体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这么做的话,事态或许会有所好转。
但是尽管联邦方面的专家使出浑身解数下了重药,稳住了形势,但在热qíng急速冷却的凯雷斯里,有的只是一些外行人。虽然已经脱离米达斯独立,但要贯彻始终的话却必须面对太多的问题,为此凯雷斯已经呈现出虚脱状态。
即便如此,就算这边行不通了,至少还有老巢可以回去。他们心里,或许还存着这种简单的想法吧!
当这种自私的天真受到米达斯的痛击之后,他们才明白,“自由”的代价是多么沉重。
当初提出到凯雷斯定居的要求时,米达斯慡快地批准,现在却以记录已被抹销为由,拒绝他们的返回。
之所以采取这种顽固地关紧房门的qiáng硬作法,并不只是为了避免对体制有所不满的不良分子重新进入。只要有那个意愿的话,无qíng的米达斯甚至可以毫不犹豫地以记忆cao作把这些人洗脑。
其实关键在于,这是身为卫星都市的塔那格拉对联邦的面子问题。
也因此,米达斯对他们采取彻底的报复措施。为了完全孤立第9区,还以探测器加以监视,连一只苍蝇都休想从凯雷斯飞过来。
这样的举动,对米达斯的市民当然也带有杀jī儆猴的意味。
梦想幻灭,又没有战胜现实的能力。面对毫无转圜余地的拒绝,他们束手无策。只能拖着因为后悔与绝望而无力的双腿,在凯雷斯消磨时间。
在他们眼前,不分白天黑夜,米达斯都会在灿烂夺目的霓虹妆点下现身。妖娆、yín逸地挑动他们的心灵,却决不让他们越雷池一步。
任凭时光流逝的无可奈何,不久之后衍生出了jīng神的颓靡,像偷偷bī近的病魔一般,一寸寸腐蚀着凯雷斯。
即使世代jiāo替,监视的探测器早已撤除,qíng况依旧没有停止恶化。不知不觉中,凯雷斯已完全成为一座堕落的贫民窟。
里奇原本应该是在彻底了解这个qíng况,看清一切的前提下才迈步向前的。
“等我回头的那一天,就是我成为丧家犬的时候。”
当时,他不是留下这句誓言,离凯伊而去的吗?
但是,
在里奇自贫民窟――不,自凯伊面前突然消失踪影即将满三年的某个晚上,他突然又回到了贫民窟。
太过以外的凯伊惊愕地睁大双眼,呆立在当场说不出半个字来,他耳边听到的是,
“你看起来气色不错嘛。”
眼前看到的,是带着熟悉笑容的里奇。他长高了,成熟得会让人误以为是另一个人。
三年前的粗bào尖锐已完全升华,修长的肢体线条含蓄内敛,但他的眼神却带着某种无法形容的寒气……
“你是……里奇吧?”
他的改变之大,让凯伊不由得开口确认。
里奇回到贫民窟,不管是从好的意义上还是坏的意义上,总是为过去的伙伴注入了生气。尽管每个人的好奇程度不一,但不管是谁都想对这不为人知的三年一探究竟。
同时,好奇同样是好奇,来自贫民窟的视线却在对里奇集中开pào。
他们说――曾是贫民窟象征的“头目”,现在却变成了láng狈的丧家之犬。
所有的人都在暗地里污言秽语:
“活该。”
“亏他竟然还有脸回来啊!”
“就算这么苟延残喘下来,也只剩下丢脸了而已。”
诸如此类。每个人都毫不留qíng地,在背后指指点点,挖苦嘲笑。
当“拜森”之名风靡一世时,里奇是“高岭之花”的存在,只对唯一一个同伴敞开心胸。
如今,即使落魄至此,曾在贫民窟盛开的“花”毕竟是“极品”。
而这朵“极品”,却意外掉落到自己脚下。那么,与其拾起来欣赏疼爱,不如――
“尽qíng地践踏他、蹂躏他、折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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