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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径归何处_凤阁烟雨【完结】(64)


“这几天都没有新的死人,我饿了。”钟离志在一团蓝色幽光中走了出来,准确来说,是他的坐骑蠕动着出来,他坐在一条巨大的冉遗鱼上,鱼的六条腿慢慢动作着,眼睛里没有一点神采。蓝色的幽光映照出他的容颜,脸色灰白如鬼,眼睛下面有两大团青黑,枯瘦如槁木。
宗无玄道:“钟离门主,我投下的毒尸被人清除,那场疫病也被人治好了。”
钟离志歪过头,看着他说道:“你不会换个地方继续吗?居然需要我来教你?”
宗无玄连忙摇头道:“钟离门主,现下外面风声正紧,不适合再制造一场瘟疫。”
钟离志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我这般模样……究竟还要多久才能练成?”
宗无玄单膝跪下,说道:“属下也不是很清楚,邪鬼没有告诉您吗?请钟离门主在此yīn脉中再忍耐一段时日。”
“忍耐?哼!”钟离志紧紧地抓住冉遗鱼的鱼鳍,说道:“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除了忍耐,我还能如何?”他忽然手中结出一个印,一道白光闪过,宗无玄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脖子,上面白光组成的符咒流传,钟离志手一撤,宗无玄大口喘气,滑倒在地上。
“这个阵法都用不好了……唉……”冉遗鱼带着钟离志转身离去。他身后,宗无玄扶着石头艰难地站起来,盯着钟离志背后那只手爪深深探进他血ròu,几乎与他融成一体的邪鬼,眼睛微眯,嘴角勾出一点笑意。
每当看到钟离志这副丑陋诡异、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宗无玄都特别开心,觉得自己的心思没有白花,终于可以让他死得比自己的娘凄惨百倍。事到如今,他心里只可惜一件事qíng,便是方明哲还活得好好的。
钟离志在八年之前为走捷径,开始尝试修炼邪术,谁知开弓没有回头箭,后来又逢夫人重病,在嗜灵铸身时,因修炼走火入魔,失去了夫人,自己也受到了重创。为了修补自身修为,他病急乱投医,把主意打到了星河门豢养的、据说对鬼修之术了如指掌的邪鬼身上。钟离志为得邪鬼,把目光投向了宗无玄这个年纪尚轻,并且看起来很好收买的门主近身侍卫身上。
那一年,宗无玄还在白雪院。他早上在屋里看钟离志给自己写的那封试探频频的信件,看完之后,开始思考是否应允帮忙盗出邪鬼,似乎这样后果会很严重。过了许久他没有想出结果来,便将信压在桌上,走出西厢房,穿过一片素净的白牡丹快步走到东厢房。昨夜刚下过雨,一片牡丹花蔫蔫的。
“他又是怎么了?真是叫人放心不来。”屋里传来左君杨的声音。
侍女的声音也传来:“就是呢,好端端的就生起病来。哎,左公子,你伤还没好,不急在这一时……”
宗无玄躲在柱子后,看着几日前被树妖所伤的左君杨一拐一瘸地走向后院,跨过院门的时候,在墙上扶一下才迈过去。他在那里站了一下,走回了自己房间。
在房里约莫待了一两个时辰后,他再次出门,来到东厢房,只见那里房门大开,空空如也,昨夜他铺在地上的一chuáng被褥已经被收好了,整整齐齐地叠在椅子上。
宗无玄背过身,面对白雪院的一院繁花。
白雪院之所以叫做白雪院,是因为它种满了一种叫做白雪塔的名贵牡丹。宗无玄恨生死别离,不喜欢白花,觉得不吉利,可架不住左君杨喜欢。那天他和左君杨在白牡丹丛围绕的凉亭中喝酒的时候,他身边的人对着花指点江山含糊说着“今日满栏开似雪,一生辜负看花心”,这个人,也只有和宗无玄一起喝酒的时候,才能喝成这副模样。宗无玄不太明白这句诗的意思,只觉得似褒也似贬,便将眼睛投向别处,渐渐觉得这层层叠叠的白牡丹看久了倒真是能品出一番别样的滋味。等身边那个青年歪倒在他肩膀上,他扶着他从牡丹花丛中走过,他侧过脸,透过身边人侧脸的轮廓看满院素雪,竟觉得白雪院这一院子白雪塔确实是世间绝色,原先他还以为那几朵被煎药的渺渺烟雾环绕的辛夷花才是真绝色呢。
之后在东厢房的chuáng上,醉眼朦胧的左君杨一只手抓住冷雨剑和逝水剑向门外用力抛了出去,按着他说自己喜欢他很久了之类的胡话,看他没反应gān脆直接亲上去的时候,宗无玄满脑子只剩下那片白雪塔。他伸手去推开身上的人,可还没推开,他便听见了侍女由远而近的笑声。总不能让左君杨发酒疯按着那些侍女啃吧?虽然他整天盘算着怎么算计这人的师傅,但好歹这个人帮过自己,惹上那些侍女可比自己麻烦多了。宗无玄叹了一口气,手挥了两下,第一下,门合上了,第二下,chuáng帏放了下来。
可是在喉咙里面发出第一声呻/吟之后,宗无玄猛然睁开眼睛,然后一记手刀打晕了左君杨,整理了一下,慌慌张张地下了chuáng。
感觉自己心跳呼吸都有些狂乱,又想着这几日无事,宗无玄把chuáng上的人摆好,出门捡起牡丹花丛中的两把剑,冷雨放到左君杨身边,逝水自己提上,就这么去了h港,同时还在怀里揣了一包他磨着他那真绝色给的慢xing毒/药。
h港那户人贩子他老早就查过住在哪里,这包慢xing□□正是预备给他们的,宗无玄偷偷摸到那户人家后院的,看到水井,皱皱眉。好死不死,井旁边种了一棵白牡丹。宗无玄当时就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觉得当着那朵盛放的白牡丹的面下药很不好意思,但他还是走了。
晚上他又来了,他想晚上牡丹花应该合起来了。结果戴着面具的他远远闻到了血腥味,从屋顶一探头,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句“壮士啊”。
二十二口人,被另一个面具人一把刀全部放倒。
宗无玄看着逝水剑下那个gān了他都没gān出来的事的壮士,竟发现是之前和自己一起被卖的人,不过这个人比自己年纪大,是被卖去的倌馆,九年不见,竟然从一个弱气的相公变成了满脸煞气的绿林好汉。宗无玄忽然在想,自己又是变成了何种模样呢?他知道这样的人戾气重,适合用来炼制毒尸,他便把尸首带走了,还带走了那个人贩子家几个小孩子的魂魄,想着试试炼小鬼。
从h港回去,宗无玄还是老老实实继续待在白雪院,也没觉得和左君杨之间有什么尴尬,他觉得这人得神志不清到什么程度,才会把宝贝一样的冷雨剑扔出去这么远。反正自己也没有真正吃亏,他默默地包庇下了那次放肆。
阳光照在白雪塔的花上,又被花上未gān的雨珠投she在宗无玄眼里。刺眼,怎么这么刺眼呢?
昨天他从别处回来,得知左君杨受伤了,紧张不已,第一件事便是支开白雪院那几个懒散的侍女,亲自照顾在左君杨的chuáng榻之前。昨夜更直接就在地上铺了一chuáng被褥躺上去。
chuáng上的左君杨探出头,说道:“外头下雨,地上凉,你还是回西厢房睡着吧,隔得也不远。”
地上的宗无玄伸了个懒腰说道:“就白雪院那几个丫头你还不知道?你晚上哪里不舒服了叫得醒她们?”
“那就上来睡。”左君杨拍了拍chuáng。
宗无玄赶紧摆摆手道:“不了不了,别晚上碰到了你身上的伤。”
左君杨笑笑,把头放回去了,低声道:“你现在已经是星河门的高阶弟子了,又是门主的近身侍卫,门主连逝水剑都赐给你,可见相当喜欢你,你居然还跑到这里来伺候我,想想也觉得自己无福消受。”最后有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宗无玄翻个身,脸埋到被褥里,说道:“我就乐意伺候你怎么地?看你手上的疤怪严重的,我过两天要去乘风门,那里有好大夫,我再要两副祛疤的药来。哎,够体贴吧?记得啊,君杨,以后你当上门主,我就是你最好的心腹。”
许久,左君杨回答了一声“好”。
宗无玄在被子里笑了笑。
在侍女的jiāo头接耳中他得知,左君杨受伤后,后院那位自始至终都没出现过。
可是这也挡不住左君杨听到他生病后,马上去了后院。
对着满院子刺眼的白花,宗无玄皱皱眉,觉得这两天没休息好,便拿出袖间某人所制的提神药在鼻子上抹了一下,他想了想,对着一个正在走过来的侍女笑道:“你等下告诉君杨,我去乘风门了。”
汝南城西的小院回廊里,宗无玄笑眯眯地问道:“姐姐,雨恩呢?”根本不需要眼前鹅huáng衣裙的女子指引,因为后院飘来了一阵悠扬的笛音。
“你今天注意点,他心qíng不好。”宗无玄身后的缪姝说道。
心qíng不好还chuī那么欢快的调子?宗无玄往后院走去,发现曲子换了,新的调子百转千回,甚至带上一丝哀婉的意味,但着实好听。
“雨恩,我又来看你了!”听得意犹未尽的宗无玄几步跨到聂流尘后面。
聂流尘收起笛子,盘旋的黑色游隼飞回他的袖子。他回过身露出一个笑容,看起来有些勉qiáng。
“雨恩,你这是怎么了?”宗无玄疑惑地抓住他的手,左右打量。
聂流尘摇摇头,说道:“今日是故人的忌日,是他教会我chuī笛子的。”
“啊?对不起……”宗无玄放开了手。
聂流尘笑了笑,说道:“没事,多少年过去了。”又问道:“安悦,你看起来心qíng不是很好。”
“没有,好着呢,再不好也被你一曲笛子chuī得心花怒放。”宗无玄坐下吃着眼前人做的桃花糕,又说道:“最后那调子真好听,想再听一遍了。”
聂流尘摇摇头,说道:“还是算了吧,这曲子我听得都伤感。”
宗无玄开始讲方矩修炼邪术的事qíng,他考虑了一下,瞒下了钟离志的试探。
“雨恩,最难对付的还是琼华门,先别说他们门主是泰山北斗一样的人物,就他两个儿子也不是好相与的,上次恶蛟作祟,南宫意来支援,出手真够利落的,直接将其中一条蛟从河里挑到了岸上,血染红了半条河道,那毫不留qíng的招式和那张冷脸倒是相称。”宗无玄边说边摇头。
聂流尘抬起眼睛,平静地说道:“早晚要对付他们的,那便等着时机吧。”
宗无玄点点头,想了想问道:“雨恩,你有什么祛疤的药吗?”
“有,等下拿给你。”聂流尘说道。
宗无玄又想了想,说道:“你上次给我的那种安神香,带竹子香气的那个,能把配方一道给我吗?我回去拿给香坊多做点,君杨说他最近晚上睡不好。”
聂流尘道:“你倒是随时都记着人家。”
宗无玄道:“记着没用,比不上那个都不把他当一回事的方明哲。哼!”
聂流尘摇头道:“也许人家也关心你,不过比不上关心方少爷明显罢了。”
宗无玄道:“心里若记挂谁了,终究辛苦,若那个人不当一回事,更辛苦。”他发现对面的人脸色变了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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