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魍魉之家_霜枝栖月【完结】(4)


“――这是我前妻生的大儿子。”huáng荣qiáng难得的敛了笑,长嘘短叹,“他是个好孩子,样子长得好,脑袋瓜也好使。可惜去年病死了,哎你们是知道。这孩子得的也不知道得是啥病…有段时间天天把自己关房子里不出来,短短一星期再看他就瘦的跟柴火棒似的,等我们发现要送他去医院时,这人啊,就这么没了哎。”
小提琴手不知何时退了下去,餐厅一时间鸦雀无声。
过了片刻,才由常安在出言打破了这寂静,“huáng老板节哀。”
“这人啊都是命。”huáng老板摇摇头再一声长叹,哀色有所收敛,“不说这些扫兴的了!陈先生来,我单独敬你一杯!这次多亏了陈先生,我们才能挺过这场金融危机啊!这患难才是真见人心!你是不知道,我之前找人借钱,那些人摆的那脸色!这年头一个个都死抠着那点钱,平时看你财大气粗各个都跟哈巴狗一样哈着。一听借钱啊,那脸色又不一样了,端着架子跟打发乞丐似的!”三两口酒下腹,这huáng荣qiáng更是滔滔不绝,一只手搭上了常安在的肩膀大声道,“我是看出来了!像陈先生你这样的,才是真朋友啊!来!咱两gān了!”
常安在是无所谓,横竖他端的都是空杯。碰了杯之后,huáng荣qiáng也不管他,自个举着那空杯张口就是痛饮,几杯过后,整个人就像从酒坛里捞出来一样,散发着熏人的酒臭。
坐在末座的阿袁就像看戏般看着桌上的热闹,huáng老板在那敬酒不停,而huáng安娜与huáng安琪则顾自埋头,拿着jīng致的刀叉划拉着空盘子,似里面真盛着什么美味佳肴。
至于始终面无表qíng的刘蓁……阿袁忽然觉得她看起来有些坐立不安,几番抬头,看的都是那张高悬的黑白照片。
阿袁想起电视上演的那些有钱人家的爱恨qíng仇,暗忖着,难道这huáng老板大儿子的死与他这继母有甚关系?
他这厢琢磨着起劲,门外咚一声,正厅里摆着的老式立钟发出了十二声沉闷低鸣。与此同时,窗外轰隆一声惊雷骤响,透着玻璃窗看去,道道电光,如游蛇般照亮了昏沉的花园。
huáng老板热闹的寒暄遭了打断,他一下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搓着双手,看向窗外“打雷了啊,陈先生今晚也别回去了。就在我这住下吧,刚好小女也在家,你们年轻人多jiāo流jiāo流。”
坐在一旁huáng安娜忽然间也站了起来,迎着huáng荣qiáng的瞪视,她面色倏地苍白,几番张口yù言到又屡屡吞回了腹中,最后竟显得有些惶急,“我、我……去下洗手间。”她推开椅子牵着裙摆,匆匆跑了出去。
眼看着huáng安娜跑出后,阿袁竟觉有些坐不住了。他莫名挂念起huáng安娜那苍白的娇容,那瑰艳的身姿反反复复的在脑海里晃悠,他鬼使神差地站了起来,就这么大步追出了餐厅。
常安在注视着他消失的背影,许久,淡然收回了目光。
“我这女儿就容易害羞,”huáng荣qiáng打了个酒嗝,笑呵呵的又举起了酒杯,“来,陈老弟!喝酒,咱两喝酒!”

第5章 四口之家

当阿袁追到正厅时,huáng安娜早已不知所踪。
水晶吊灯倾落的光线已被调到最暗,窗外电闪雷鸣不时又照亮正厅,蛰伏于yīn影间的家具在这明暗动静中如获生命般缓缓舒展起身形。
阿袁立在原地无动于衷,他正一瞬不瞬盯着正厅右侧那道狭长的走廊。
廊道墙体刷的雪白,隔几步就有一扇白色的木门,而地面是黑白相间的瓷砖。色调jiāo错间,一眼望去,更深处的黑暗像没有尽头的深渊。
就在深渊间,影影绰绰,似浮出个白色的人影来,人影迎着他的目光,缓缓向他招着手。
阿袁往前走了几步,脚下因踢到了东西而倏然一顿。
他低下头,地上横着是份破旧的报纸。
他弯腰拾起,顺手展开,刚匆匆浏览了几眼,手就控制不住哆嗦了起来――那是本地早报,头版映着鲜红的标题,颇有鲜血淋淋之感:昔日富豪今日冤鬼,huáng氏四口缘何惨遭灭门?!
huáng氏四口――自然是huáng荣qiáng四人!那留在餐厅的常安在可不就危险了!阿袁掉头就想冲回餐厅拉走常安在。
然而,这想法刚刚冒了影,耳边一时间有无数人在窃窃私语,那些声音忽高忽低,断断续续着,“有人在……走,等你……快走!有人还在等你。”
阿袁迈出的步又缩了回来,他看上去很是jīng神恍惚,走起路来,像是被人夺走引绳的木偶人,摇摇晃晃的向着长廊深处走去。
屋外雷鸣大作,訇然巨响,震得整栋矮楼都似摇晃了起来。
絮叨声中途陡断,huáng荣qiáng被雷声吓了一跳,伸着脖子频频往向窗外,过了好半响才抹着额头渗出的汗珠,“这雷可真吓人。”
huáng安琪缩着脖子腿脚都蜷到了椅子上,似恨不得钻进了椅子里。
而刘蓁纤长的手指紧捏着刀具,指节挣得苍白,看起来是越来越不安。
餐厅里的三个人都像极了舞台剧上表演夸张的演员。
唯有常安在最是波澜不惊,他是在场唯一的观众。
而高cháo总是要降临的。
突然之间,竟有一道闪电如刀似箭从窗外直劈了进来。哐啷炸响声中,两扇窗玻璃爆出齐整哗啦碎响,大小不等的玻璃碎片如沸腾的水肆溅而开,而头顶吊灯更应和着这场灾难,呲呲怪响声中爆出了最后火花,随后湮灭在了黑暗之中。
女人的尖叫,男人的痛骂,孩子的啼哭充斥着宽阔的餐厅。
常安在端坐原位不动如山,他微眯了眼,在餐厅彻底暗下的那瞬间,他分明看到一个枯骨般人正拿着柴刀倚在红木大门,在那人惨白的脸上,勾起笑弧像被刀生生撕出来般,夸张的吓人。
孩子的啼哭嘎然而止,女人的尖叫也变成了漏着气般古怪的赫赫声。
雷声渐远,夜晚的寂静在回归。
常安在闭上了眼,雷鸣声渐渐遥远。一片黑暗间,他能感觉到有人正向他走来――
一步、两步。
yīn冷的锋刃缓缓贴在了他的脖颈上。

第6章 四口之家

一厅之隔。
阿袁已不知不觉走到了长廊的尽头,两侧漆白的木门扇扇都挂着人的名字,恍若荒野古道间横排的尊尊墓碑,门里是无数死人们不甘的喃喃细语。
唯独他面对的这扇,是一道栅栏铁门,门外一盏路灯铺展出一段昏huáng的微光,微光之间糙木葱茏,矮树下秋千正前后晃着――这是通往花园的侧门。
阿袁伸出手推了开来,嘎吱锈响声中,他走了出去。
夜幕沉沉,又一道惊雷破天。
晃动的秋千倏然静止,沙沙响动声从糙丛间传来的同时,茂密的杂糙齐齐向左右两侧倒去,留出中间那道芜杂小径,像是有人正从其间向他走来。
阿袁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骤然回过了神来,可惜此刻清醒更是一场折磨,他的双脚如同扎根在原地般,竟无法挪动寸步。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藏匿在黑暗里的隐形人一步步靠近他,直到彻底bào露在路灯留存的微光之下――
鲜丽的裙尾已被丛中荆棘扯地láng狈,高盘的发髻也松散了形,几绺乌发粘在汗湿的额间,衬得泪渍沾染过的妆容愈加憔悴。huáng安娜双目含着泪直扑进他的怀里,“阿袁,阿袁,我就知道你还会来的!我就知道!”
阿袁吃了一惊,却无法后退闪避,此刻他才是真被鬼附身般,任由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甚至抬臂回搂住了怀里的女孩,“别哭,安娜别哭。看到你哭,我心都快碎了,”他听到了自己的叹息,深qíng无奈以致充斥着悲伤,他呢喃着重复着女孩的名字,好像要把这名字嚼咽进骨髓里,以此来滋养这份求而不得的爱qíng。
huáng安娜趴在他的怀里抽噎着,“……我们不要吵架了好不好,阿袁我们不要吵架了。我只想跟你好好的在一起,阿袁……你带我走好不好。”
“带你走?不……不可以,我不能带你走。安娜,”他的双手无法自控的捧起女孩美丽的脸来,他低着头,灯光之下他的眼底含溢着述不尽的神qíng,像是舞台上落魄的王子,“我无法给你美丽的衣服,漂亮的首饰。你只能跟着我住在狭窄肮脏的老房子里,忍受着周遭粗俗谩骂,还有那些随时可能骚扰上门的地痞混混。我不能这么自私要你跟我走……更何况你的母亲你的弟弟都在这里,还有你的继父,他也很爱你。”
“爱我?他只爱我可能给他带来的金钱!”huáng安娜的声音尖锐刺耳,借着轰然砸响的雷声,她哭嚎着,全然不顾了形象,“他要把我嫁给那个放高利贷的!你就这么愿意我嫁给别的男人?你所谓的爱就这么无私大方?!”
“什么!”阿袁听到自己的声音满是惊诧,随即又成了语无伦次的混乱,“他要让你嫁人?你才十六岁啊!不不不,他不能这么做。我去和他谈谈……不不,不该是我。安娜,你去和他好好说,他会愿意听你的,他过去那么宠你。你好好和他说,他会听的。”
“他不会听的!他什么都不会听的,他的眼里只有他的公司只有他的钱!自从大哥死了以后……”安娜捂着脸,泪水源源渗湿了指尖,她看上去凄惨极了,“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好怕他,我好怕这个家,我好怕他回来!你不知道大哥他……”
阿袁开始还以为这个‘他’指的是huáng荣qiáng,然而听到末尾又觉得古怪,他回来……是指她死去的大哥?阿袁一想到餐厅里那可怖的遗像就觉得毛骨悚然。而此刻用着他的身体上演着爱qíng剧的男人又伸手紧紧搂住了huáng安娜,“我带你走,安娜!我现在就带你走。”
“……来不及了,”一声咕噜怪响从底下传来,怀里的安娜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阿袁只觉手里被用力塞了一颗东西进来,没等他看,就被猛地使力推开了来,“走!你……快……”
他猝不及防被推着后退了几步,远天一声惊雷如在耳畔炸响,他的脑里嗡嗡直响,一瞬间听不到任何声音。
微弱的灯光下,近在咫尺的huáng安娜双目瞠得老大,半张的红唇里汩汩淌着浓稠的鲜血……鲜血浸润了她胸前一片洁白,稠红与素白间,横着一段爬满铁锈的钝刃。
阿袁踉跄后退了几步,他听到了自己的惨叫!撕心裂肺的惨叫几乎要盖过了天际的雷鸣!
痛苦与恐惧几乎扭曲了他的面孔,而面对的刀刃在向后拔出,一寸两寸……huáng安娜摇摇晃晃扑倒在了地上。
在她的身后,那噩梦般枯瘦的人形向他露出了一抹狞笑。
嘀嗒嘀嗒……柴刀上的鲜血滴在地上,蜿蜒着向他爬来。
在这一瞬间,控制阿袁的力量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能动了,然而也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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