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云鹤松了口气，怎么就忘了还有个罗树人能在靳如海这儿撑一点面子，但凡是罗树人说不方便解释的事qíng似乎都带着一点儿天机不可泄露的神秘感，肖云鹤其实很怕靳如海在某些事qíng上较真，靳如海毕竟是公安局长，有些东西他还是有资格知道的。
“他应该能。”肖云鹤说。
“那就好。”靳如海说完，拉开手边的抽屉拿出个牛皮纸信封推到肖云鹤面前，闭目道，“拿走吧，也不用跟我解释什么。年纪大了，有些话我已经听不懂了，你们年轻人做事自己有分寸就好。”
肖云鹤有些不明所以，拿起信封翻开封口抽出信封里的一叠照片。照片是一组连拍，内容是在B市谷莲家楼下自己对上罗树泽的那一幕。先前靳如海就拿出过一张给自己看，肖云鹤知道这是夜睿的用心，一旦这些照片流出去……别人会怎么看自己？如果当年的事再被传出去，一时之间自己恐怕是无法自处了。
肖云鹤静了一下，把照片重新塞回到信封里去收好，说：“靳局，谢谢您。”
靳如海道：“没什么事了，走吧。”
肖云鹤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揣着信封和批了的假条出了局长办公室。秦致没跟着他上楼，在一组办公室里等他，肖云鹤随手把信封给他扔过去，说：“吃饭去么？难得来局里一次，请你吃食堂。”
秦致先翻开信封抽出照片看了一眼，又塞回去，说：“走吧。”
肖云鹤神qíng动了动，看向窗外，天已经黑了。
☆、第二章
一组众人动身去B市接沈恒，是在盛文典被捕的五天后。
虽说连环爆炸案已经告破，作为主谋的盛文典也已经到案，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此可以变身甩手掌柜凡事不理，一系列的案件收尾与善后还必须要做。李沛桥高思韵涉毒虽然在肖云鹤与靳如海的协调下转jiāo了缉毒队去办，然而这贩毒的案中案却也是个大案。殷家是巴不得跟自己抢场子争地盘夺生意的人早点儿玩儿完，因此也多多少少给殷浩漏了些这方面的风声。于家完蛋了之后A市的地下jiāo易原本应该是让殷家一家独大，然而这块儿说不清楚，明暗jiāo错的，又有好些个在殷家看来是不知好歹的人趁机占了地盘。如今有这么个机会自然是想借警方的手好好收拾收拾这横生的枝节，在消息来源方面对殷浩这个呆在警局里的“本家”也就不怎么吝惜，同时也暗暗收了手里的生意避免为警方的行动所波及，也算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盘。
殷浩便暂时到缉毒队作了几天的外援，等到这些日子都该收网了，也趁机敲了殷家不少边角料下来，于是在轰动全市的连环爆炸案宣告破获之后，没过几天便又拔出萝卜带出泥的牵带出一个贩毒团伙，还跨省抓了几个不大不小的毒枭。一时间各路媒体的风向又都变了，从连环爆炸案主谋和警方公开叫板时指责警方的不作为，又像是川剧变脸似的改成了一水儿的溢美之词。
然而局里要论功行赏却没有一组的份儿，这案子毕竟有冲着肖云鹤来的成分在，他们把案子破了那算是尽到了作为人民警察的责任，缉毒队论起功劳来却是该有表彰的。只不过对他们来说，靳如海终于批下来的假条却比什么表彰都来得有用，劳心费力连轴转了一个来月，伤伤病病的连个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如今再没有什么比好好洗个澡再在chuáng上睡个昏天黑地来得让人舒心了。
高思韵的父母哭天喊地的从老家赶回来，却是来帮女儿收拾烂摊子的，一卷上毒品好些个和钱有关的事儿就容易说不清，原本就挺悲qíng的一双父母还得配合警方清查过高思韵的私人财产，一边还得忙着处理他们口中遇人不淑被引上了歪路的女儿的身后事。李沛桥是单身，造孽的事儿又做的太多，再加之基本已经被炸成了一团烂泥，闹到最后几乎就没有愿意为他收尸的人在，还是警方好说歹说的才从他老家叫了个亲戚过来。刘秀芳的死讯怎么跟他父母通报也是个难事儿，毕竟把人给带过来了闹到最后人却死了，还成了副白森森的骨头架子，叫老人一看这就叫死无全尸，后续工作也还要当地警方配合着慢慢来才成。赖海明是这四个人里死的最冤大头的一个，但也是这四个人里身后事处理起来最没周折的一个。肖云鹤觉得自己忙着这些的时候就是个十足的冷血动物，跟从手术室里出来的那些蒙着大口罩，委婉地表示“人已经没救了”的医生一样的铁石心肠。
肖云鹤这几天还有些断断续续的发热，不过并不很严重，倒是跟着秦致去医院换药的时候偶尔也开过退烧药来吃，最大的效果就是让他白日里时不时地昏昏yù睡。秦致胸前被夜睿捅出来的那个血窟窿在醒了之后倒是恢复的很好，如今伤口已经开始愈合，揭开纱布之后至少不用再叫外人看个透心凉，新长出来的一层血ròu泛着淡淡的水红色，偶尔也会丝丝拉拉的渗出些血来，秦致本人倒不很在意，但在不知qíng的外人看来还是觉得心有戚戚焉，心说这指不定得有多疼呢。
说到底也是他这么多年来对痛感早就麻木，真要论起疼来那是没什么能比得过当年老天爷对他降下的天罚，只不过是现在顾及着自己已然回归到了正常人的范畴，才遵了医嘱定时来医院换药复查。四月五号正好是清明，秦致又陪着肖云鹤去万松墓园给肖一容和沈菁菁扫了一回墓，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见了家长。肖云鹤同肖一容有七八分的相似，余下的那二三分是肖一容的柔和化作了肖云鹤面容上的英气和俊朗。肖云鹤在肖一容墓前蹲下来，放下手里拿着的花，用拇指揩去照片上的尘土，淡淡道：“妈，我带他来看看你。”
秦致站在肖云鹤身后，听他对肖一容说些状似无关紧要的琐事，说完后起身，将手里的另一束花搁到沈菁菁的墓前，语气里掺杂着些叹息的意味，低声道：“姐。”
“前些日子恒叔去B市出差受了点儿伤，现在在那边医院里养着呢，今年这时候回不来也就没办法过来看你了。当年你因为我死的不明不白的，我欠你和恒叔太多，做不了什么。事qíng估计很快就能结束了，姐，这么多年了，我总算能给你一个jiāo待了。”
“都挺好的，你也别太惦记了。”他想了想，又说道。
而后他直起身来，对秦致道：“走吧。”
清明来扫墓的人很多，这是万松墓园里一年难得有生气的时候，走在稀稀拉拉的人群中倒也不觉得孤独。
肖云鹤的手晃了晃，等待回程大巴车的时候，和秦致的手牵在一起。
清明节照例调休，学校也放了三天的假，秦瑶用保温饭盒带了学校食堂里的冬瓜排骨汤和huáng豆炖猪蹄回来，说是要给他们两个人补补营养，费尽心思的选了两个好吃大补又不太油腻的菜给带回来。小伍刚评上了校级的奖学金，六千块钱一半天就能发到手上，不知怎么倒把秦瑶给美得不行。肖云鹤重复了几天早起上班按时下班回家吃饭睡觉的规律作息，那边舒凌和苏越联手也很雷厉风行的敲定了结案报告送到靳如海桌上，靳如海看过略一点头表示可以了，那边乔源就在欢呼雀跃期盼已久的假期。
因着AB两市来往所需的时间不长，车次也多，就算他们一行人赶了个清明小长假的尾巴去B市接沈恒回来，也没有出现什么一座难求的qíng况。靳如海在他们去之前就已经和B市警方联系好，一下车当地警方就派人来接，直接把他们一行人拉到了沈恒所在的B市总医院。沈恒的气色很好，恢复得不错，只是想要在短时间内恢复到可以冲锋陷阵的水平那还免谈。沈恒看了一回这些日子以来任劳任怨的组员，又问了一次A市的连环爆炸案，又很关切的了解了一下秦致的伤qíng，知道事qíng基本算是圆满解决了，这才连笑带骂的嚷嚷着要来根烟抽，这些天在医院真是要把人憋出毛病来了。
一群人闹了一会儿，护士进来换药让来探病的都暂时出去，沈恒看了一眼肖云鹤，众人会意，趁着换药被赶出来各自找了借口离开，等到沈恒的药换完了，就只剩下沈恒和肖云鹤两个人留在病房里。
肖云鹤知道沈恒想问什么，那天在谷莲家谷莲说有些事qíng只能说给肖云鹤听，沈恒也就没有勉qiáng。但后续的发展实在是让人措手不及，谷莲猝死，罗树泽的突然出现，颜回生放冷枪以致沈恒重伤入院急救，警局遇袭，秦致和夜睿两败俱伤之后紧跟着的就是那一系列的连环爆炸，让沈恒根本没有时间询问肖云鹤那个从谷莲口中得知的，有关沈菁菁之死的秘密。
其实清明那天肖云鹤去万松墓园给沈菁菁扫墓的时候，就一直在想，他要怎么跟沈恒解释这一切。
沈菁菁的死完全是当年夜睿对自己的针对，肖云鹤虽然清楚这个事实，但是要叫他跟沈恒说出“是我上辈子的仇家想杀我结果一不小心错杀了我姐”这种解释，与其说是难以启齿倒不如说是根本就没办法解释清楚，沈恒信不信那还另说。他对沈恒是很愧疚的，因为沈菁菁，也因为这次他害得沈恒受伤入院，虽然他清楚沈恒不会说什么，甚至会说“这事儿完全跟你小子没关系想那么多你吃饱了撑的是吧”这类话，但他不能把这些事都当成没发生过。夜睿还没死，没死就是个威胁，他揣着一个和自己有关的沉甸甸的秘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恒叔。”他有些苦涩地说，“我姐的事……”
沈恒却像是一眼把他看透了似的，很平静地问道：“还不能说？”
“……”肖云鹤沉默，却把目光和沈恒的视线给错开了。
“你这小子。”沈恒道，“不能说就不能说呗，一脸苦大仇深的给谁看呢。”说完却叹了口气，“云鹤啊，你老实跟我说吧，我还能有明白的那一天不？”
“能。”肖云鹤说，“就怕你不信。”
“妖魔鬼怪的案子都他妈的办了我这儿还有啥不能信的。”沈恒道，“你姐的事儿……这快二十年我都等过来了，也不差这一半天的了，只是你小子给我记好喽，既然答应我了我就跟这儿等着了，知道不？”
“恒叔……”
“这些天我从那罗组长，嗐其实他也是听舒家老爷子就凌子他爷爷那儿听过来的，我这么一看哪，你们真是个顶个来头都不小着呢。我也五十好几快六十了，有些事儿恐怕你们掰开揉碎了跟我讲我也不一定能听得懂，这么多年我一孤家寡人都过来了，唯一放不下的也就是你姐？/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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