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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谋_顾禛【完结】(26)

  那只小豹子便是玄珏,那个青衣男人,则是衡青。

  他们两个之后三年的相处轨迹也很简单,从初遇到再次相逢,从陌生到熟悉,从朋友到爱人,其间还夹杂着因为夜睿从中作梗造成的种种误会,以至于到最后衡青对他秦琅寰掏心掏肺,可不知道抽了什么疯的秦大少爷,最终却还是一刀捅进了衡青的胸口。

  他知道他和衡青的错误是在哪个分界点变得越走越远。元符三年chūn,德溪山庄廖家发生灭门惨案,全家上下五十六口无一幸免,那晚冲天的火光燃起,衡青面无表qíng的从大门走出,手里的长刀还淌着血。

  而当年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的秦琅寰与衡青之间的裂隙,自此之后却是再也难以修补完全。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秦致也只知道当初廖家满门并非是毙命于衡青刀下,而是夜睿下手的栽赃嫁祸,当年衡青为何不出言反驳的原因,秦致却是到今天也不知道。

  他心神一恍,思绪不知怎么又飘回了云锦山。

  一些旧日相处的场景如断片般从眼前闪过,那种感觉说不出来,与其说是怀念,还不如说是在预知了后续qíng节之后,又被撕开的一道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秦致觉得自己的思绪仿佛停住了。

  下一秒,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秦致从那种木然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正站在官道之上。

  有商客纵马扬鞭从路上飞驰而过,大声吆喝道:“站在路中间,你不要命了么!”

  秦致退到路旁,看着载着货物的车队带出一片漫天的尘土,带着轰隆隆的车轴转动声从自己眼前驶过。

  原本已经麻木的肢体一点点恢复了知觉,秦致有些愕然的看着不远处的分岔路口,他还记得这里,向左转是出城的官道,向右转再走约么一个时辰,则可以一直通到德溪山庄的正门。

  晌午的天气,天上的太阳很大。

  不远处的村落扬起午间的炊烟,在半空中被徐徐的微风chuī成各种扭曲的形状。小小街市的尽头,几个约么七八岁的孩子正在追逐打闹,“你别跑”“站住”“没爹的孩子”的叫喊声断断续续的传来。

  那几个长得略微高大些的,正在用手里抓着的泥土块儿砸着那个正在láng狈奔逃的灰衣少年。那灰衣少年双手抱着头,似乎想找到一个突破口从其他男孩儿的包围圈中跑出去,却总是被他们给堵了回来,在七八个男孩儿围成的小小包围圈里,无头苍蝇似的乱窜,却一个不小心摔在了地上。见他摔倒,追在他身后的男孩儿立刻扑了上来,几个按手几个按脚,长得最高大的那个则一屁股坐在了少年的身上,模仿着骑马的姿势发出驾驾的吆喝声。

  那些男孩儿哄笑起来。

  谁料被压在最下的灰衣少年突然发力,双手胡乱地抓了一把沙土便向那些男孩儿的脸上撒去。那些男孩儿没料到他会突然反击,一时间被尘土迷花了眼,那少年趁机挣脱出来,朝着秦致便跑了过来。

  大概是看到了大人,那些男孩儿们只是追着跑了几步,脚步就慢了下来,在吐出一串诸如“胆小鬼”“没出息”的话之后,掉头便走了。

  那少年灰头土脸的站在秦致面前,转过身来死死地盯着那些男孩儿离去的方向,见他们真的走了,这才搓了搓手上的尘土,小心翼翼地拉开衣襟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布包,数了几次确认里面的铜板仍旧是十五枚之后,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秦致看着这个少年,莫名地觉得有些熟悉。

  那少年道:“谢谢您!”

  秦致觉得自己并没做什么,想了一下便问这少年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那少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答道:“三月初六了。”

  秦致心下一惊,勉qiáng定住心神继续问道:“那今年是哪年了?”

  那少年答道:“元符三年。”

  秦致觉得有些恍惚,德溪山庄廖家的灭门惨案就发生在元符三年的三月初六的傍晚,便连忙又问这少年道:“那你今天……见没见过一个青衣佩刀的哥哥自己一个人骑马从这里过去了?”

  “没有。”那少年摇头道,又指了指远处一片低矮的房子道,“我一早就在那里gān活了,今天过去的都是运货出城的车队,没有一个人骑马过去的。”

  秦致道:“那你下午还来么?”

  那少年点头道:“我一直在的。”

  秦致略一思忖,伸手解下自己腰间的一块白玉配饰放到那少年的手里,道:“这个给你,帮我个忙。”

  那少年有些犹豫,显然是觉得这东西价值不菲,不知道该不该要,可是一想到困难的家境,因为家里拿不出钱来,娘的病就一直拖着,如今愈发的重了,自己还因为没钱被同龄的孩子们追着欺负,他有些动摇,又问了一遍:“真的?”

  “真的。”秦致说。

  那少年便问:“那我能gān什么?”

  “不久之后有个青衣佩刀的哥哥会骑马过来。”秦致道,“你把他拦下来,告诉他‘莫去德溪’,记住了么?”

  “德溪?”那少年疑惑道,“是那个很大的宅子么。”

  秦致点了点头,又叮嘱道:“他要是问起这句话是谁说的,你也不要告诉他,知道了么。”

  那少年应声道:“我知道了。”

  秦致松了口气,只要今天晚上衡青没出现在德溪山庄,那原本会在未来发生的一切,很可能就会朝着不同的方向发展。那他之后要做的,恐怕就是提前去德溪山庄,去阻止那一场本该发生的灭门惨案了。

  可还没等他动身,他就已经没了这个机会。

  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周围的景色开始一点一点的变得模糊,他像是又回到了那种不能说不能动只能被动地接受着眼前场景的状态。他看到那少年拿了玉佩,小心翼翼地揣到怀里的小布包里,而后便找了路边的一块儿石头坐了下来。没过多久,衡青纵马过来,那少年跳起来拦下他,转述了秦致的话。衡青的眉微微一蹙,便问那少年这话是谁让你同我说的,那少年摇头不语,只重复道那人叫你不要过去山上的那个宅子。衡青想了一下,便转身朝另一边的官道去了。

  衡青刚走不久便有个约么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匆匆跑过来,叫道:“卓凡!你娘怕是不太好了!”

  那少年闻言便急慌慌地跳了起来,不管不顾地朝着村子跑了回去。那少年的家是个小小的院落,还没进门便已听见屋子里传来阵阵像是已经喘不过来气的咳嗽声。那少年大喊着“娘”冲进屋里,一个瘦弱的女人盖着一chuáng脏兮兮的被子躺在chuáng上。那女人脸颊凹陷,面色蜡huáng,一双眼里死气沉沉的。她头上围着一条看不出颜色的暗花头巾,几绺灰白色碎发垂下来,没有一点儿光泽。

  那少年哭喊着“娘”,而后跟进来的就是那个给他报信的中年男人。少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从chuáng边跳起来,抓着秦致给的那块白玉玉佩便朝着郎中的家里冲了过去。那郎中看见少年手中举着的玉佩,二话不说就收拾了药箱,去那少年家里上门问诊。

  那少年家里的光线很暗,唯一的一扇窗户还被人用砖头砌死,墙角已经爬上了暗色的霉斑,有一种很重的湿气。那郎中刚给那少年的母亲搭了脉,门外便传来惊慌失措的叫喊声,一个黑巾蒙面的彪形大汉从门外冲了进来,挥刀便将屋里的人尽数砍翻,又开始四处翻找屋内的财物。那少年被一刀刺中后心,浸出的鲜血有种刺眼的红色,慢慢地染红了他的衣服。

  那彪形大汉翻找无果,正气急败坏的准备离开,却忽然看见了卓凡手中的玉佩。这大汉看着玉佩两眼放光,伸手便要来拿,只是那少年把这玉佩在手里死死地攥着,怎么也不肯放手。那大汉急了,正要抽刀砍下那少年的右手,门外却已经有人在喊道:“有人来了!”

  那彪形大汉恼怒地骂了一声,连忙走了。

  衡青是从左向的官道上回来的,他今日原本就没有去德溪的想法,这少年的出现太突兀,又不肯透露出到底是谁让他转达的消息,衡青原本是按着自己的计划准备出城,走了一阵越想越觉得不对,便又折返了过来。等谁料等他回来,进村想找这个少年的时候,却发现这村子已经遭了劫,那少年也已经死了。

  他看到少年手中的玉佩穗子,神qíng一凛,走过去掰开了那少年的手指。他端详着那块玉佩上熟悉的纹路,又想到那少年的话,觉得有什么不对,便直接纵马往德溪去了。

  秦致看着这一幕幕,眼见衡青离开,便觉得有些恍惚。

  那少年后心浸出的血迹慢慢染红了他的衣服,呈现出一种诡异而刺眼的鲜红色。秦致忽然反应过来,他见过这个叫卓凡的少年,在枉死城内那条狭窄的街道上。

  他用了十二文钱给卧病在chuáng的母亲买了条鱼,自己还跟着他到了他家,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的时候,还说了一句“谢谢您的钱”。

  秦致当时不懂,可现在懂了。

  枉死城枉死城,枉死之人寿数未尽,才需在枉死城内过完余下的寿命才可再入轮回。倘若那少年和他母亲命中真的有此一劫,那秦致当初也不应会在枉死城内见到他们二人。

  那少年身上诡异的红色并非是布料的颜色,全都是血。

  下一刻,手上传来冰冷的寒意,他发觉那柄暗青色的利刃正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里,而刀锋则已尽数没入了衡青的心口。

  衡青看着他,嘴角慢慢浮起一点讥讽的笑意:“我看错你了。”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是,你看错我了。”

  秦致忽然间有些崩溃,像是才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种下的因果。过了这么多年,他才发现错的不是过去的自己,而是现在的自己。

  那种冰冷的感觉又回来了,四肢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拖着下坠,仿佛又沉到了深深的忘川水里。翻腾的血气从心间涌上,全身上下传来尖锐的痛感,像是在时空jiāo错的间隙里,整个人都要被碾碎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我写的很晕……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比较好OJZ,于是就在这里解释一下

  按照上辈子的设定呢,少爷和少奶奶因为夜boss产生了很多的误会,才最终触发了少爷一刀捅死了上辈子的少奶奶的这个糟心的BE支线= =,这其中最严重的一次误会就是这一章中提到的德溪山庄的廖家灭门。

  当时少爷是看见衡青从廖家大门出来,但是两个人并没有见面啦,少爷之后核对过廖家人身上的伤口,确定是衡青那把刀造成的,才误会了廖家灭门是衡青gān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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