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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祖_那多【完结】(3)



    “哟哟哟。”六耳叫起来。坐在他前面的脾酒肚摁下调整座位的塑料杆子,用了几次力,正在奇怪怎么靠背只往后挪了半寸。而六耳叠在上面的右膝盖已经被前面的椅背压到不行了。

    六耳忙把腿放下来:“悠着点儿八戒。”

    脾酒肚被这样明目张胆地把绰号叫出来,只好嘿嘿一笑。

    “你是记者?什么报啊。”

    我从包里摸了张名片给他。

    六耳接了名片,却摸出本通讯本:“帮我把电话地址留这上面吧,名片容易掉。”

    互留了电话地址,六耳重新打量起我的名片:“晨星报?我常看啊,不好意思我无业游民一个,没有名片。你说真有这新闻?还真有悟空?”他眯起眼睛往我身上溜了一圈:“悟空就生在顺昌哈。”

    “小心眯成偷针眼。”我被六眼看得不慡,转开话题:“报上的新闻不能尽信,我觉得这是炒作,这样一炒,顺昌的旅游产业不就起来了吗。”

    六眼竖起左手食指来回地摇:“做记者的怎么能说新闻不可信,你这是砸自己招牌哦。”

    高老庄和弼马温马场离得不远,从一条山道开上去,其实是两个村子。先到的是马料坑,村名叫作“仙场”,传说乃孙大圣当弼马温时集贮马料放牧仙马的地方,搞了几匹批红载绿的“仙马”,也没有宽阔的场地供驰骋,只能做上去收十块钱照相。

    高老庄自然也不是本名,叫土垄村,至今仍有八成的住户姓高,原本还有高家祠堂,文革时被毁,现在只留下基址。两个村子都有两百年以上的历史了。

    参观高老庄的时候,大家一口一个“八戒”,搞得脾酒肚有点láng狈。他的肚子一度小了两圈,我认为是他努力吸气缩腹的结果,后来被叫得自bào自弃,又恢复原状。这些绰号固然让当事人们极度郁闷,却让我们这些宿不相识的游客迅速熟络起来。

    六耳先前在车上虽然装模作样教训我,其实对新闻背后的花样感兴趣地很,这时涎着脸说尽好话,让我透些内幕消息给他听听。市委宣传部的禁令指示几乎天天传达,我随意挑了几个无甚风险的和他说了,这小子大呼小叫,把我越缠越紧。

    一来二去,六耳也把自己的qíng况和我大致说了,他专业读的是地质,毕业后混了一年不愿意去矿井gān,准备去美国继续混。这段时间游山玩水,签证顺利过几个月就要走了。

    晚饭的时候六耳硬bī我喝了三四杯啤酒。我本来几乎不碰酒的,酒力差到不行,六耳出尽法宝,晓我以理动我以qíng,真要不认识的说不喝就不喝,很熟的也能拉下脸来拒绝,怕就是这种半熟不熟,一副把我当大哥的样子。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六耳正盯着一张纸,我凑过去一看那上面的四幅图脸就绿了。

    “这谁画给你的?”

    “你呀,昨晚,忘啦?”六耳头也不抬:“这可比葵花宝典还神啊,悟通这密码就能成神吧。”

    这宗“神的密码”给我的挫折感实在太qiáng,原本出来玩就是散心,没想到几杯啤酒下去嘴上就没东西把关,全倒给这小子了。这种事qíng让一般人知道了,那还不出乱子?

    我拨了拨头发:“小样,一宿没睡吧,随便编个故事就信啦,我刷牙洗脸去了,你自己接着看吧。”

    六耳满是红丝的眼珠子立刻朝我瞪过来,却忽然又转了几转,笑道:“我就不信你醉了还能编出那么圆的故事来,再说昨晚我去了次网吧,马哈巴利普兰的新闻都查到了。还有那个网站上你发的求助贴。过两天回上海我再去问问耕读园的门童,看他还记不记得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对了叫张明。”

    我的脸立刻垮下来,连这都知道了:“昨晚我都说什么了?”

    六耳立时来了劲,开始从马哈巴利普兰一路说起。

    我洗完脸刷完牙,他还跟在旁边说。

    “去去,我小便。”

    六耳一溜到卫生间门外:“那天晚上夜黑风高,你和一代奇人卫后上了摩托艇,乘风破làng……”

    出了房门去一楼饭厅吃早饭的时候,六耳还跟着我说个不停,眼看前面走道上也去吃饭的铁扇公主牛魔王就要和我们打招呼。

    看样子我就算没说个十成十也有八九分,皱起鼻子狠狠出了口气,道:“停停停,不用再说了,被别人听见以为你脑子不正常。”

    六耳伸手过来搂住我的肩:“不说也不是不行,昨晚你说那个水笙其实不是人,今晚你再给我说说水笙的故事,昨晚那个故事没准我就忘记了。”

    我闷哼一声,把那张臭脸推开:“你倒底几岁,我又不是你娘,每天晚上睡觉前要给你讲故事,那么喜欢听的话,有一个少女和七个男人同住森林小木屋的故事,今晚讲给你听吧。”说着快步下楼。

    六耳嘿嘿一笑,屁颠屁颠地跟在我后面。

    吃完早饭车就往县城西北的宝山开去,昨天的高老庄养马场也在这山上,是从另一侧的山道上去的。今天的目的地,不用唐僧说,我也知道一定就是宝山顶上南天门的双圣墓。

    这里原本不是旅游区,顺昌决定开发宝山南天门旅游后,修了下山路,但车也没法子一直开到山顶去,连超牛的牛师傅也没法子。

    于是唐僧举着小旗子唱着小调领我们爬山去。

    在我们之前还有两个团,人数都不多。一路蜿蜒向上。

    离山顶还有一段路就停下了,前两个团的游客三三两两或站或蹲。唐僧让我们等一下,跑上去看qíng况。不一会儿转回来,告诉我们必须等一会儿,县里的人把路拦住,双圣庙暂时封了。

    大家都在嘀咕,这架式是有哪位领导来参观视察了,级别还应该挺高的。问题这新开发的小旅游点,怎么会有头头脑脑感兴趣?

    这一等就是四十分钟,太阳光都开始毒起来了。不单我们这帮《西游记》里的妖魔鬼怪,前两个团的游客都从初时的小声嘀咕变成了抱怨连天。

    我拉了拉T恤下摆,抹掉头上的细汗,抬腿往前走。我倒要看看是哪个领导有这么多闲工夫。

    没走多远,前面山道上摆着个塑料架子拦住路,旁边站着两个人。

    一个中年人看我走过来,伸手把我拦住:“你是游客吗,现在不让过去,再等一会儿。”

    还要等?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太阳都很高了,等会儿更热。我从随身小包里把记者证拿出来递过去。

    “我是上海晨星报记者,这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进,里面……”

    我还想问里面是谁,那人把记者证还给我,笑着说:“那记者啊,专程来采访专家团的吗,我陪你进去。”

    我也不揭穿自己的游客身份,什么专家组,先进去看看也好。

    跟着那人走了几步,另一个人在后面问我:“那老师,这位也是和你一起的吗?”

    我回头,除了一直粘着我的六耳还有谁。

    我冲六耳一乐:“不是的。”也不管他大叫,继续往山顶走去。

    就听后面的人对六耳说:“你也是记者?记者证呢,拿出来看看,别想混!”

    “这个,你们有新闻稿没有?”我试探着问,冒充了我就不想被拆穿。

    “哪有时间写新闻稿,这几个老外专家也是临时过来的,我们县文化局匆忙接待,根本不知道会有记者来。你的消息倒是灵通,咦,你是上海的记者,怎么手脚这么快?”

    “哦,我本来就在福建出差,接到社里的通知就顺便过来看看,也不知能不能写出稿子。”瞎话张口就来,而且可进可退,给自己留了相当余地。

    除了外国专家,其它也没问出什么。外国专家会对孙悟空感兴趣,那是什么专家,研究中国古典文学的?

    双圣庙其实就是间不大的小石屋,墓在屋子里。这当然不算豪华,不过元末明初的时候在宝山的最高峰建这座庙,也得费不少人力物力。

    陪我的中年人把我送到庙口,和里面陪同外国专家的文化局张gān事打了个招呼,就自己折返。

    进了庙,不到二十平方的屋子里两个外国人正弯着腰摸宝一般东摸西看。张gān事向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看来两位专家工作得相当投入,他让我等会儿再采访。

    不发声正好,我还不知道该问什么呢。这场误会进行到现在,我已经在想该如何下台了。

    我走到左手边离我最近的专家身后,他正在对眼前一块形状奇怪的石头拿着放大镜猛看。这石头显然是从什么地方断裂下来的,似是钟rǔ石的一部分,粗粗的像截树gān。

    石头向上的弧形光滑面上刻着个奇怪的图案,有点像三只兔子,但耳朵却是连在一起的。我觉得这图十分的眼熟,苦苦思索,终于记起,在几乎一年前的新闻里曾经提到这“三兔图”。这则新闻就是我已经放在前面的“英国学者远赴敦煌yù解“三兔图”之谜”。

    同一个图案为什么会在相距数千里的东西方出现,这个谜题让我看到新闻的时候很是兴致盎然,所以留下了印象,虽然隔了一年,还是想了起来。

    这两个外国人,不用说就是要来中国考古的英国学者了。但记忆中他们是要去敦煌,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转眼看见眼前石头上的三兔图,就知道了为什么。

    没想到不仅敦煌有三兔图,双圣庙里也有三兔图。

    这幅三兔图有两个巴掌大小,英国专家几乎连脸都要贴上去了,嘴里喃喃自语。我凝神细听,似乎在疑惑这图案到底是用什么工具刻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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