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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牛重现_那多【完结】(10)



    “完全正确,”我很高兴他这么快就明白了我的想法,“我以前看过一个姓苏的写的科幻小说,他的构想是,存在着无数个平行的世界,每一个世界都有一种和其他世界截然不同的事实,这种差异或大或小,全部都是由于某一个选择的不同而产生的。比如世界A里我家养的小猫上午吃了条鱼,牙齿里卡了根鱼刺,世界B里我家养的小猫上午吃了条鱼但很顺利没卡鱼刺,就这么点差异,但是却构成了两个世界。”

    “挺有意思的,”梁应物耸耸肩,“但那只是科幻。”

    “你觉得这种科幻有没有可能成为真的?”我紧追不舍地问道。

    梁应物皱了皱眉,“从理论上来说……在没有能够证伪的qíng况下,我不排除任何一种假设,但是在没有能够证明的qíng况下,我也不能确立任何一种假设为事实。也就是说,有可能,这世界上的每一种可能xing,都各自排列组合成无数个可能xing的‘现实’——这话真别扭——你说的平行着的‘可能世界’,是有可能存在的。”大概是注意到了我的并不释然,梁应物补充道,“现在我只能说‘有可能’,除非让我看到从另一个可能xing组成的世界里来的人,我才能确信。”

    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相信在他的眼睛里我一定用一种非常奇怪的表qíng来看着他。因为我说出的是这么一句话,“如果说有个人……不,如果说我猜,有一个人,就像你所说,是从另一个可能xing组成的世界里来的,你怎么看?”

    如果说当时我看他的表qíng不够奇怪,那么梁应物看我的表qíng,就只能用“看见外星人”来形容了,不,对X机构的人来说,没准“看见外星人”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而我这时说的话,才真的足够让人惊诧!

    理所当然,接下来我对梁应物说的,就是水利研究员林翠小姐,如何在一次落水之后,对自己所经历过的事qíng的记忆,和周围其他人的记忆完全不符,她如何把刚刚捞上来的铁牛当成完全十年前就已经捞起,她又如何如数家珍地轻易报出铁牛的具体数据,还有她如何告诉家里的相册所收的照片完全不一样了……这一桩桩一件件,其实勾勒出了我心里一直存在的一个模糊的怀疑——林翠根本不是记忆除了问题,而是她根本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那个世界和我们的世界是平行的,都有林翠都有都江堰都有那多,唯一的不同是,在那个世界里,铁牛十年前就打捞上来了!

    这个怀疑太过大胆也太过离奇,所以我直到今天对着梁应物说出来的时候,才真正地在脑海里清晰地产生。不能否认,我当时几乎是带着一种战栗来说完的猜想的。我当时觉得,这简直可以称为“那多猜想”,成为物理学,不,哲学,不,甭管什么学王冠上的一颗明珠!

    但是!随后梁应物对我的回答,一下子把我的恐惧兴奋完全扑灭。

    他没有立刻反驳我,只是很平静地听完,问了我一个问题:“那么,如果你的那个朋友真的是从另一个‘现实’中来的,本来这个现实里的‘她’,又到哪里去了呢?”

    我当场呆掉,心想自己太傻了,怎么把这么重要的问题给忘了?!所以说把还没想清楚的问题,刚产生的念头就讲给人听,是及其危险的。搞不好就要被人嘲笑!

    当天我连茶也没请梁应物喝,就悻悻离去。作为记者,我很少那么失礼,但是那天说完这么伟大的猜想以后,居然被人轻描淡写地“灭掉”,这沮丧真的比想象中大多了。而梁应物也似乎因为打击过我这“科学门外汉”的异想天开,颇感满足,对于喝不喝茶反倒不怎么在意了。

    当时陷于挫败感的我,当然不知道事实的真正面目是怎样的。“现实”的一切的流向,对我来说还是未知。

    生活在沉寂中度过了半个月后,我收到了林翠的回信。信看似很长,足有七页A4纸之多,可实际上的内容却只有2~3页之间,很多地方都是写一句涂掉再写,再涂掉再写。一封信上墨团团比比皆是,可见林翠写这封信时的心qíng复杂之极。信大致摘抄如下:

    那多:

    见信好。在医院一住近一个月,其他没有什么不习惯,独独觉得异常孤独。除了母亲,来看我的人极少,整日对着依着窗就可以望见的天,或在户外的园子里散步。即便大家还是说我jīng神错乱,惟我知道我清醒异常,条理明确,思路清楚,长这么大也算体味过一回jīng神病院的生活了——这里所有的人都各不相gān,医生专注于病人,病人无法专注,整个医院能专注于窗外风景的,可能独我一个人,远离水利工程队一人在这医院里过乌托邦似的生活。

    写上一段文字的时候我是自信的,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很有自信的人。然而眼前这孤独却令我时常陷入思考之中,过分地思考令我的信心一度开始动摇。细细想来,我的记忆似乎被清晰地劈成了两块——落水前是一块,落水后是一块,两块记忆界限分明却又清晰无比,两块记忆各有各的非常严密的逻辑推展却相互之间毫不相gān。这样的记忆令我痛苦不堪。我一面自信一面痛苦,这样的痛苦令我无法自拔。两块记忆之间的你似乎也变了,一部分变得熟悉一部分变得陌生。我不知道我对你的记忆是否有出错的地方。自醒来之后我失去了所有人的信任,却惟独仍然信任你。可能你是我昏迷苏醒之后第一个所见的人吧。我和你认识并没有多久……可我却感觉你如此熟悉令我宽慰。然后又看了你的信……我想见你,想见你一次。每天的孤独bī我思考,每天的思考bī我回忆,回忆明晰而混乱,这样的回忆把我bī疯了。所以我想见你一次,我希望有个人和我谈一谈,把整件事qíng和我一起理一理……如果你对我还有那么一点点的信任,对这件事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怀疑,我就只有指望你了……

    ……

    信写得非常之乱,都是涂涂改改的地方,还请见谅了。其实你看到的这些信纸已经是比较gān净的了,我揉掉的信纸远远不止这些。我这封短短的信泄了整整两天。无论如何,想见见你,盼着你来,真的盼着。

    祝

    安好

    林翠

    ××年×月×日

    我捧着信看了两遍,然后随即做出一个决定。与其说这是一个决定,不如说是有一种什么样的力量牵引着我去寻找一些东西,或者用后来归纳出来的话说,在这个由无数可能xing事件构成的世界中,有些事qíng的选择是偶然的,有些事qíng的选择则有非常qiáng的必然xing,这个决定,似乎就是带有十足的必然xing,因为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似乎没有意识参与其中,决定自然而然成为了一个决定。

    我拎起电话打了两通电话,第一个给报社,说铁牛有了重大发现,对方答应给我独家报道权。具体是什么发现对方没有说,因为要求我必须要亲自再去一趟。老板出人意料的好说话,也许正有什么别的事qíng占用了他的脑细胞,也许这也算是一种偶然吧。

    第二个电话自然是去订了一张火车票。

    就这样我假公济私第二次踏上了入川的旅途。

    沿路风景还是一样的风景,都江堰还是一样的都江堰。到了都江堰市之后,我特地先去了一趟江边,岷江江水磅礴依旧,铁牛被放在了江边,双角朝天,非常之气宇轩昂,一只鸟掠过,停在铁牛角上,稍顷冲天飞去。我暗暗朝这些失误叹了口气,动身前往都江堰市的jīng神病防治中心探望林翠。

    林翠确如她信中所说那样,浑身带着寂寞的味道。林翠不像医院里的其他病人,属于不能确诊的疑难杂症,一个病区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又不吵又不闹,住久了医生都懒得管她,任她一个人在那里疗养。林翠见到了我,前一刻还憔悴难熬的眸子里一下子闪起了光。她问我:“你到底信不信我?”

    我说:“信。”

    林翠说:“那你想办法把我从这里弄出去。然后陪我去看一样东西。”

    我问:“什么东西?”

    林翠说:“铁牛。我仔细想过,在我两段记忆断裂的地方,最末和最始都是铁牛。前一段记忆消失的时候,我始因为落水抓住了铁牛。然后醒过来,听到第一句话,就是你说‘铁牛找到了’。所以我直觉中,铁牛肯定是关键。你愿意帮我一起弄清楚整件事qíng吗?”

    我说:“好,我一定想办法把你从这里弄出去。”

    林翠低声说:“拜托你了。”

    当我去找院方,向他们提出林翠要出院的要求时,医院办公室主任却说:“哦,太好了,林翠提出院已经提了几次了,据我们观察她确实可以出院了。你是她丈夫吧,你打个申请办完手续她就可以出院了。”

    我微一惊异,说:“我不是。”

    办公室主任道:“那你是她什么人?”

    我说:“……我是她的同事。”

    办公室主任说:“这样子啊。其实我们检查过了,林翠的逻辑思维完全正常,这些日子qíng绪也很稳定,和别人不一样的记忆这一个星期来也不听提及了,照理说可以出院了。可是按照规定,林翠这样属于还没有确诊的,出院需要病人家属先提出申请。所以她要出院还得要她跟家里联系一下。”

    我愣了愣神,随即想起这是再合理不过的要求了。惟今之计……哎,已向林翠夸下海口,总不好撒手不管。

    第二天,我再一次坐上了开往林翠加的TAXI,随身拎着“今年过节不送礼,要送就送”的脑白金。林翠的母亲由于府所长的八卦对我印象非常好,虽然我知道林翠跟她母亲提过出院的事qíng她母亲没有肯,但我还是想去跟她母亲说说看。

    进了林翠家发现林翠的房门上多了一张F4的海报,我惊异地问:“小翠已经回来了?”

    林翠的母亲说:“哦,没有,这个门上不是有个dòng么,是小翠她爸爸老早住在一起的时候喝醉酒一拳打出来的。这次我来看道这个dòng还在,小翠也不知道找木匠补一下,我就拿张F4的海报贴掉它,看上去也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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