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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牛重现_那多【完结】(5)



    医院大堂里充斥着我半懂不懂的方言,挂号等等自然有司机等人包了,我唯一可做的就是守在林翠身边。

    抱她上医院推chuáng时居然毫无杂念,看来这几年确有长进。

    方言依旧显得太快,检查结果,输液等等相关信息我都是揣摩着明白的,只是预jiāo款清清楚楚毫无疑问。自觉什么忙也没帮上的我下意识地打开了钱包,事后想想同来的居然没有一个人和我争抢,真是……

    急救病房里空调开得很热,我回避了护士给林翠换衣服,自己也脱下了外套,顺便打听哪里可以借到躺椅之类的东西,做好扎根打持久战的准备。

    医生马上就来了,简单看了一下之后,cao着不错的普通话冲我说了几句,大意是“不用担心,你太太没什么事,只需观察观察……怎么会落水的呢?小两口吵架?”我忙不迭地解释我们不是夫妻,一面想这是什么医生?小两口吵架能把老婆扔江里??

    “对,我知道,还没领证……”这医生还哈哈大笑做了解状,我百口莫辩,一边才发现陪到病房里面的居然只有我一人。

    手机铃声及时响起,救我脱离尴尬境地。

    来电显示是俞老守承诺给我打来了电话,但我绝没想到有那么快。看看手表,才10∶00,距离正式合拢的开工时间还有45分钟啊。不过这一下子我倒有点犯难,按理说抢新闻是我们记者的第一要务,我们要像苍蝇一样反应敏捷像蚊子一样死叮不懈,但是这边林翠还……

    “什么?!铁牛找到了!……这不还没断流没淘滩吗?怎么先把铁牛找到了?”我当时真的有些觉得不可思议,但更多的是惊喜,一种记者面对新闻的愚蠢惊喜。(当然,“愚蠢”二字是事后才体会到的,专指我们这种人对发生的事qíng认识不足,只觉得惊人就是好事。)

    为了在任何嘈杂的环境都不致漏听以致错过重要信息,我的手机一贯设置最尖利刺耳的铃声。这次它也起到了效果。

    “你醒了……别动,别动,好好躺着……哦,对,俞老,小翠已经醒了……小翠,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铁牛找到了。”我借着打电话的当口,有意无意地把对林翠的称呼改成了和俞建国一样的“小翠”,准备若她并无反对,以后就一直这么叫下去了。

    “铁牛?”林翠用很慢的语速重复了这两个字,似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当然,她的茫然神qíng在我当时看来纯属昏迷结束后的短暂迟钝,完全正常。

    此时我已打定主意,既然林翠已经恢复知觉,我也该以事业为重,赶回去写报道了。

    挂断手机我开始整理随身物,“小翠你先好好休息着,有事qíng摁铃叫大夫……铁牛找到了,我得先过去采访,采访完了再回来看你。”

    “采访?”林翠依然是那副迷糊的样子,有一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又马上恢复了疑疑惑惑的神qíng,“找到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吗……那么大的铁牛,能被冲到哪儿去?”

    我已经披上了外套,虽然觉得林翠的话听上去怪怪的,但也没时间管了,奔赴现场要紧。

    临走的时候我把用得较少的那部手机号码留给她,“有事打我电话,电话簿里ND就是。”

第二章 乱流

    回现场只好打的,司机依然不紧不慢,丝毫不顾我这个记者的感受。

    好歹到了现场的时候,船已经不知去向,俞老他们都上了岸。

    “从金属探测仪的数据来看,应该是铁牛没错。”俞老大有成功在望气定神闲之感,给我解释状况时自上船以来破天荒地点起了烟。

    我一边做笔录一边随口恭喜,顺便告诉了他“林翠平安无事,不用担心”。

    俞老满脸笑意频频点头,我一边低头继续写一边想见鬼了我怎么主动把话题扯到这上边来了呀。你可要坚定立场现在可是工作时间呀。

    “不过她醒的时候有点怪怪的,”我试图把话题重新拉回到与铁牛有关的方面上,“好像说找到了也没有什么稀奇。”

    “没什么稀奇?哼。”俞老苦笑了一下,“很多坐着说话不腰疼的人是这么说过。”

    我心里咯噔一下,“俞老,小翠她可不是……”

    俞老摆手阻止我继续说下去,同时闭眼点点头表示理解,重睁开眼他又马上若有所思,“其实,我倒觉得在这个地方找到很有点稀奇呢。

    我立刻这话里头有文章“为什么这么说呢?”

    “92年那次探测所有的原始资料都保存得很完整,我都看过。但是清楚的记载这个区域是经过严密搜索的,以此为中心半径二十来米的地方,都没有任何称得上金属反应的东西。”

    “会不会是技术……”我试图解释。

    “那时的技术其实并不比现在差多少。”

    “那……那么是人员……”

    “不会,”俞老断然否定了我这猜测,“当时负责指挥的蒋凌峰是我的老同学,他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

    看来并非技术问题又非人员疏忽,我只好不言语了。

    “存疑”也是新闻中一个重要部分,把可以解释的东西写成难以解释,引起读者兴趣,是记者的必修课。有了“专家感到疑惑”作后盾,我何乐而不存疑?

    剩下俞老一个人喃喃自语,“你说水底能有什么东西,把那么大的铁牛盖得严严实实,一丝fèng隙都没有,连金属探测仪的信号都完全阻断?你说这滔滔江水在十年里,能把六万斤的铁家伙挪动多远?五米?十米?二十米?……”

    我第一次看到潜水的人出来,才知道一套潜水装备有多重。

    潜水者一举一动都很老练,但面相不太机敏,也许因为摘了头盔脑到看起来很小。他向俞老报告qíng况的时候我也一直在旁边听着,从他的语气里倒是听得到预想中的兴奋。

    “是啊,肯定是,有那么大。铁家伙看得很清楚么……只是怪了,一点泥巴都没有,就那么赤luǒluǒ的,水底下都看得到反光……”

    我速记的功夫一流,这几乎是原话,同时我也注意到俞老的表qíng开头就一点都不兴奋,相当沉静,甚至称得上严峻,也许因为“确实是铁牛”早在它的意料之中,算不上一个好消息,而等到听到“没有泥沙覆盖”的时候他的眉头越皱越厉害,几乎使用看外星人的眼光在看潜水员,可怜那老兄自己完全没感觉。

    当时我就窃喜,看来这次选择的报道方向是正确的,如果能将“铁牛重现”的种种异状做得绘声绘色,应该是远比岁修本身jīng彩的报道。

    抓人的新闻未必需要明确的结论,悬而未决的感觉比盖棺论定更好,但是如果一些所谓的疑点早有明确的解释,却大惊小怪地大肆渲染,这种哗众取宠的风格我还是很反感的。我的原则是,在尽量搞清事实的基础上罗列疑点,用平静的口吻。(其实这样更容易引起好奇,所以说抓眼球也有格调之分。)

    在我的笔记本上,当时就留存着这样的段落:

    1992年勘察时的范围,包括现在的地方,甚至还要向外延展出许多,根据这几年的水文qíng况,铁牛应该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1992年没有发现铁牛有三种原因:

    一是铁牛不在勘察范围内,十二年来某些不知名的水文异动让它现在到了这里;

    二是1992年时铁牛陷在河里太深,探测仪探不到,但那时使用的探测仪虽然不能和地质勘探时用来探测地下矿藏的探测仪相比,可就算铁牛在河底二十米深的话,也会被探出来,别说铁牛的埋藏深度不可能超过二十米,就算超过了二十米,这十二年竟让它从二十米以下冒了出来,也是难以解释的奇迹;

    第三个理由虽然可能xing也不高,但和前两个理由相比,要可信得多,就是那一次探测器出了故障。

    从战术上来说,所谓“第三个理由”纯粹是瞎掰。加上它不过是为了让读者对前两个理由的合理xing视而不见,从而把思路转到想入非非的状态里去——“可信得多”的理由也这么牵qiáng,可见其他理由更站不住脚,真正的原因一定是……

    所以说最好不了的病就是职业病,我当时考虑的就是这些小把戏,只想着世上哪有那么多狗屁怪事,尽管我老是撞邪,但概率也不该这么高。

    后来的事实给我一个教训:永远不要觉得这世上有什么神秘力量罩着自己,不管它叫做神还是概率论。

    这一天的白昼真的是特别长,对于一个记者来说简直显得像两个白昼那么长。壮观的合拢仪式早就不是我要关心的重点了,表上的时间不过是十一点,回头想想我送林翠到医院不过是九点半,平时我这时候还没吃早饭,简直是疯了。如果按照我的作息,一起chuáng就能赶上发现铁牛,整个“上午”就能专心报道发现铁牛。

    11:25分,仅仅在截流开工的40分钟后,都江堰灌区内江段合拢成功。

    水流渐渐低落下去,预期中的铁牛就要在河chuáng上出现了。

    这段时间不但我,而且俞老显得很紧张焦急。大概是自己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故意扯开了话题。

    “小翠那边,不会有什么事吧?”

    “没事,我留了部手机给她,有事她会打电话的。”

    “号码多少?我打个电话问问她qíng况。”

    “用我的手机打好了。”

    “好,”俞老接过手机,“顺便告诉她铁牛马上要捞上来了。”

    俞老用别人的手机很是节约,我低头才不过写下两行字,也就一分钟多一点的功夫,就听到他的大嗓门:“好好好,我不和你争,你先好好静养……好吧,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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