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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牛重现_那多【完结】(8)



    如此qíng况下我当然不好去找太平斧,只能悻悻离去,高喊一嗓子“林翠,我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把铁门关得震天响,好让她听见。

    在回上海的火车上,我尽量告诉自己不要在这件事qíng上想得太多,但不知道是否因为火车过于颠簸了,我时不时地总想起泛舟江上的舒畅感——也许只是因为太久没有坐江轮了。

第三章 回峰

    回上海的时候我终于如愿以偿地坐上了江轮,轮船顺流而行,在长江上游湍急的水流的扶推下破làng前行。船出四川后江面渐宽水流渐缓,站在甲板上江风拂面,江风无形无质却撩人于神秘之中。夜晚,繁星满天,星斗连成一片一片延伸至目力无法到达的地方,昭示着世界的无尽和不可解。然而此般的江风江水却没有让我有丝毫欢愉之感。临走时林翠的忧伤深深印在我的心里,那是一种被整个世界怀疑的绝望与无辜——她为什么这么无辜呢?即使每个人都证明她的记忆是错的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无辜。我觉得世界忽然变成了两个,一个是众人的世界,一个是她的世界,她被从众人的世界中抽离了出去,一个人与其他所有人对抗。然而更大的可能仅仅就是因为她掉到了水里然后患上了失忆症,为什么我要把她想得如此神奇?但“长3.63米,最宽处1.12米,高2.34米,算角的话2.47米”又是从何而来?只有当她说出“长3.63米,最宽处1.12米,高2.34米,算角的话2.47米”的时候她是如此自信,一扫本来的绝望和无辜,语气平静,不容质疑。

    唉。

    怎么回事?

    自从从林翠家出来我一直jīng神恍惚,整体处于两种状态,一种是默想林翠,一种是默想以后疲倦得什么都不想。天哪,我这是在单相思吗?如果是俞建国这样扑通掉到水里去,然后被人湿漉漉的捞起来之后变了个人似的说胡话,我现在多半在拿这个事qíng当笑话想,或者拿这个当素材给新办的那个《东方早报》写个专栏什么的,反正他们喜欢这种乱哄哄的东西。现在是因为林翠落水才让我这样全副心思地念挂吗?算了,我决定不去想了,找点事做做。

    船上居然有可以租小说看的地方正好让我打发时间。我借了套huáng易的《寻秦记》来看,虽然这部书我已经看了很多遍了,但是我觉得这样一部小说的厚度正好足够打发掉一次旅行路上的时间,况且我喜欢huáng易,用他仅有的一点点想象力可以写到一种及至的趣味。《寻秦记》写一个叫项少龙的家伙,被人拿来做时光机器的试验,结果被送到秦朝回不来了,但是他知道历史上有个家伙会坐上始皇帝的位子比较有前途,于是就去傍了嬴政。我窝在船舱的灯下面看《寻秦记》,这一看就看得昏天黑地,直到睡意袭来,书盖在脸上就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又在打捞铁牛,结果有人落水,捞起来一个人自称项少龙,然后对所有的人说“长3.63米,最宽处1.12米,高2.34米,算角的话2.47米”。醒来回想这个梦,暗暗自己吃了一惊,想到了什么,但被局限在huáng易先生仅有的这么一点想象力当中了,依旧没有什么建设xing的想法。

    回到上海的时候是下午,我到家就给俞建国打了电话:“俞老,有关铁牛,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哦,现在已经邀请有关考古专家,特别成立了一个铁牛的研究小组,同时也有西南水利大学最资深的一位教授参与,按照惯例我们会先搜集一切关于铁牛的资料作背景分析,过一两个星期就会有一份详细的考据报告出来了。”

    “到那个时候仍旧要让我发独家呀。”

    “当然当然,铁牛打捞的报告什么时候登?”

    “就这个星期了,报纸出了我第一时间给你寄。”

    “呵呵多谢了。”

    “哦,对了,林翠的qíng况怎么样?”

    “怎么样……唉,这两天单位领导去探望她她都关门谢客,弄得领导很是尴尬。让她再多休息几天吧,别说你着急,我们也都着急啊。”

    “嗯,也只好这样了……再联系吧。”

    挂了电话我定了定神,泡了杯咖啡,决定无论如何先把稿子pào制出来再说。最后稿子成型的时候我已经把岁修作为背景一带而过,定题为《飘dàng12年的铁牛缓缓浮起》,稿子中极尽跌宕起伏之能,几张铁牛“亮晶晶”的照片也非常抓眼,天亮收工的时候因为喝了四整杯咖啡,没有什么睡意,出去到信箱里拿晨报看,却非常意外地拿到了一封信——我已经几乎十年没有收到过手写的信这样高级的东西了。

    信封下署名“四川林缄”。居然是林翠寄来的。林翠估计是在我走不久就开始写信,才会信到人到。信写得很长,林翠在信里说,她把她记得关于铁牛的资料都写了下来,铁牛的来历,一些传说,铁牛牛角花纹的考据,当初造铁牛者的身份和古籍上对此人的记载等等。“铁牛铸于至元十二年,彼时川中大水,都江堰危悬一线。世祖忽必烈亲至太庙祈天。次月,传汉中天降玄铁,世祖命当世第一之匠人名王元泰者,领工匠上千,熔玄铁而混五金,铸六万斤铁牛,同时大修都江堰。铁牛既成,沉于鱼嘴之前永作分水之用。传水牛成后,王元泰整日坐于铁牛之侧,不饮不食,忽一日,不知所踪……”她说,不知为什么,她相信如果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人相信她,那就是我了。我看到“这个世界”,蓦地一怔,我在她家的时候她也说过这样的话。她在信的最后留了她家的电话,说希望我打电话给她。我看完信不假思索抓起电话就打,拨过去却是“您拨的号码不存在,请查阅电话号簿。”忽然想起都江堰市的电话是7位的,林翠在信里给了我一个8位的号码。另外,我清楚记得我给过林翠其他所有我的联系方式,惟独没有给过她我家的地址。在四川我也没有给过任何人我的地址,因为我自己从来没有记住我家是多少弄……为什么林翠搞错了自己家的电话却如此神奇地知道我家的地址?

    我想了想又打了个电话给俞建国,开口先问了一句,“俞老,铁牛没有新动向吧,那我稿子就定下来了。”然后开始问林翠家电话。

    俞建国把林翠的电话给了我,顺便对我说:“昨天晚上,小翠原本一直住在重庆的妈妈听说女儿落水后记忆上出了些问题,连夜从山城赶了过来。”

    我“哦”了一声,向俞建国道了谢。俞建国呵呵呵了几声说不用谢。挂下电话我拨通了林翠家的电话,接电话的声音明显是林翠的母亲,问我找谁,我沉默了5秒钟,挂掉了电话。

    隔了两天俞建国主动打了电话过来,开口第一句:“是小翠的事qíng。”

    我问道:“怎么了?”

    俞建国道:“小翠今早被送进了jīng神病院,是她妈妈所主意,她妈妈以前是做护士的,凭经验断定小翠是由于过度惊吓而引起的记忆错乱,希望通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可以恢复过来。”

    俞建国又说:“小翠这孩子,一开始死都不肯去医院,后来我打了电话给医院的看护队一起把她送了进去。在那里住一段日子应该对她身心都好的吧。”

    我应了俞建国两声,脑子里晃着的是和林翠并肩眺望大江的画面,心里堵得慌。愣了一会儿发现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对话,只能说道:“也好,小翠是有些问题,送到那里去治疗应该对她颇有益处的吧。”

    挂上电话后,当晚一夜没有睡好,脑子里重复播放那天和林翠一路看大江看过来的镜头。奔腾的江水,昂然挺立的鱼嘴,林翠模仿领导的口吻喊“翠华,上大坝”一一浮映眼前。我开始后悔那天拨了林翠家的电话又挂了,现在她进了医院,想打给她电话却已无法抵达了。

    这次的报道刊出后大受好评,我的稿子被评为了甲等稿,拿了1000元奖金。从主编到社会新闻的领导都对稿子赞赏有加,说我真有敬业jīng神,并指示我继续关注铁牛的报道,做一系列追踪报道出来,追踪一定要做得有依有据,我们《晨星报》是大报,办报态度要严谨,不能为了满足读者的猎奇心理而放弃了科学的态度。由于俞建国的关系,追踪还是比较容易联系的,于是我应承了下来。

    几天后我打几通电话到负责考据铁牛的研究小组处。虽说都江堰水利局对铁牛的研究非常重视,如俞建国所说把西南水利大学的首席教授都请来了,但由于关于铁牛的资料太过零星,要翻阅很多文献才能收集完整,所以铁牛的考据工作进度很慢。一星期后,我终于收到了对铁牛考据的初步报告,是研究小组给我发来的一封E-mail。我初一瞥就觉得里面的东西似曾相识,细细看下来不由得越看越惊。这份研究报告上的主要资料,那天林翠在给我的信中无不有所提及说过。“铁牛铸于元至元十二年,川中大水,忽必烈亲至太庙祈天。次月汉中天降玄铁,忽必烈命江湖铁匠王元泰铸铁牛以分水……传水牛成后,王元泰整日坐于铁牛之侧,不饮不食,忽一日,不知所踪……”

    我立刻打电话给发这份E-mail给我的那个水利专家:“喂,你好,许教授吗?我是《晨星报》的记者那多,非常感谢你给我发的那份资料,可是那些考证我前几天就见过呀。”

    电话那头的许教授稍稍一愣,随后用微怒的口气说道:“怎么可能,我们的资料绝对是刚刚整理出来的,我们整理这些资料去翻文献的时候,许多文献已经十几年没人翻了,装这些文献的柜子的门,锈得一塌糊涂都是硬掰开的。你不要套我的话了,俞建国跟我打过招呼的,给你们报纸肯定是我们最先发布的,给你们第一时间报道的独家资料。”

    挂下电话我陷入沉思,虽说在看到林翠的信时,我已经有些相信她说的都是事实,但是当这些真的被证实出来后,我的吃惊仍然是非同小可。我想起我在船上做的那个梦,如果那天落水被捞起来的,不是林翠,而是一个自称项少龙的陌生人,并且说出了如此多关于铁牛的研究数据,那所有人都不会认为他是在发疯,会把他当作什么呢?至少当作一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家伙关起来研究,听他细细讲述他那个世界里的事qíng和我们有何不同,就相纪嫣然听到项少龙吟李白的诗一般觉得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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