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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婴_那多【完结】(19)



    下楼的时候,吕挽qiáng和二楼的服务员打了一眼,这一眼对警方来说,是这么快抓到他的重要线索。

    杀了人之后,吕挽qiáng居然没有准备外逃,而是和没事人一样,在上海四处游玩,晚上依然回合租的房子睡觉,直到被警察抓获。

    我搭王探长的警车到了关押吕挽qiáng的看守所,他帮我安排好了,我只要等在会见室里就行。

    会见室被厚实的防弹玻璃隔成两半。我等了一小会儿,就见到对面半间的门开了,看守警押进来一个戴着手铐的年轻男人。

    “吕挽qiáng?”我说。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这就是吕挽qiáng。”看守警对我说,随后他让吕挽qiáng在我对面坐下。

    “好好回答。”他说了一句,转身出去了。

    吕挽qiáng国字脸,剃了个小平头,嘴唇上有些细细的绒毛,脸上是青chūn痘。说实话,这个把huáng织残忍杀死的凶手,还是个大男孩。

    “你好,我是晨星报社的记者那多。”我像面对一个普通的被采访者一样,先和他打了个招呼。当然,通常我还会说一句“很高兴见到你”,这次我没说。

    他点了点头,给了我一个没多少笑意的笑容,作为回应。

    “出来打工几年了?”

    “五年了。”吕挽qiáng似乎有些意外,因为我并没有上来就问关于凶杀案的事。

    “都做过些什么工作?”

    “建筑工,保安,运水,快递。”

    “有媳妇了吗?”

    他摇头。

    “想赚了钱回家讨媳妇吗?”

    “我想讨个上海。”他咧嘴一笑,这一刻他甚至显得有些纯真。

    “有个盼头不错啊,那怎么就杀人了呢,缺钱吗?”

    他一下收敛了笑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想杀就杀了。”“为钱吗?”

    “想杀就杀了。”他把脸微微侧过去,重复了一遍。

    我皱了皱眉,明明刚才已经把气氛搞得不错的,本想着轻松一点再问,不料一碰上去,他就像被触及心中的某处禁地,立刻关闭了jiāo流的大门。

    “是为了钱吗?”

    “有一点。”

    “好像你对警方说过,是看她漂亮,所以……”

    “都有一点。我说过,想杀就杀了。”他挑了挑眉毛,挑衅式地看我。

    “但是你没动她,不是吗,钱还是色,你都没动。”

    “杀人我就慌了,就跑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huáng织住在哪里的,你之前见过她,对吧?”我换了个话题。

    “前一天见过,逛街的时候看见的,挺漂亮的,就注意到了。”

    “你跟踪她到了住的旅馆?”

    吕挽qiáng怪异地笑笑:“我看有个男人本来就在跟踪她,有点奇怪,就跟了上去。”

    哈,原来那天尾行男跟踪huáng织的时候,在屁股后面竟然还吊了一个人。

    “当时怎么没有下手?”

    “当时有点犹豫,第二天才下的决心。”

    “你没说实话。”我盯着他。所谓想杀就杀,就是一时冲动,哪有当时不冲动,回家想了一晚上再决定杀人的道理。

    他没有承认又没有否认,也没有故意避开我的视线。

    他的表qíng古怪,从眼睛里看不到畏缩,很镇定。

    “你很可能会被判死刑,知不知道?”

    “知道。”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甚至笑了笑,不是那种歇斯底里的笑,也不是刚见面时,对我的那种没有任何内容的肌ròu牵动。那笑容里又我不明白的意味。

    此刻他就像一个为了某种理念而去死的人,坚定,从容。可是我完全不能理解这点,所以他这种态度,给我以非常妖异的感觉。

    “杀了人为什么不逃?”我觉得不自在,所以问了下一个问题。

    “我知道逃不掉,公安破案很快的。”

    “所以你到处玩?”

    “是的。趁最后这点时间。”

    我和吕挽qiáng的对话进行了半个多小时,毫无疑问,他有很多时候没说实话,有些时候他沉默应对。怪不得huáng探长没有决定立刻结案,这后面如果没有内qíng才怪。这次采访可以说是失败的,在吕挽qiáng的心里有某些东西不可动摇,任凭我怎么套话都不行。

    “好吧,谢谢你接受我的访问。”

    “这没什么。“他说。

    “为了保证新闻的真实xing,你看一下我的采访笔记,有什么地方记错了,或者需要改正的。”我说着把采访本从窗口递了进去。

    “这不用吧。”

    我笑了笑,做了个请他尽管看的手势。

    他用戴着手铐的手拿起笔记本,慢慢看我对他的采访。我写什么,对他来说其实没有多少意义,但人总是有好奇心的,好奇一个记者都对自己写了点什么。

    我记得很快,所以字迹大,写了四页半,他一页页看过去,直到最后一页。

    我盯着他的脸,终于在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我发现他的表qíng变了。

    这是个很细微的变化,他的眼角跳了一下,仿佛心中平静的睡眠被一颗石子击出了阵阵涟漪,然后迅速恢复。

    他合上采访本的动作显得有些匆忙,戴的手铐一阵哗哗响。

    他把采访本从窗口推出来。

    “有什么问题吗?”我问。

    “没有,没有问题。”他回答,他好似已经把心中的qíng绪平复下去,但是我发现了,他左眼的眼皮,不由自主地跳动着。

    我笑了,总算没有白跑这一次。

    huáng探长在外面等着我,劈头就问:“怎么样,监视器里看不清他的表qíng。”

    我把采访本翻开,在那一页的右边,贴着一张小照片——薜颖的脸部特写。

    “他的眼神不正常,肯定认得这个人。他好像完全没看到这张照片一样,没问我任何问题,立刻把采访本还给我了。但我可以肯定,他起码盯着这张照片看了三秒钟。”

    “就知道这小子有鬼。”探长有些兴奋地说。

    “不过知道有鬼,他能不能如实jiāo代,还难说得很那。”我想起他的眼神说。

    huáng探长捏着满是胡子楂儿的下巴,点头说:“这小子不好对付。”

第十一章 不完美的结案

    我终于看完了《时间简史》的最后一页,这本薄薄的书花了我这么长时间,却还是有大堆看不懂想不明白的地方。特别是玄妙的广义相对论,把世界结构几何化的解释,让我总是在脑海中产生空间弯曲后的幻觉,像是看了部科幻大片后留下的后遗症。有这说法是这世间仅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能真正理解广义相对论,要是这样的话,我的懵懂就太正常了。不过,我其实很清楚,这种说法是扯淡。

    广义相对论是上个世纪初提出的理论了,现在有一些新的理论试图完善它,比如超弦理论。我要不要来看一看呢,那会让我的疑惑减少还是增多?

    我合上《时间简史》。随着啪的一声轻响,好像一个阀门大开了,刚才被我成功过滤掉的嘈杂声,洪流一样轰然直入我的耳朵。

    现在是傍晚五点二十,正是新闻大厅里人声鼎沸之时。

    不管广义相对论有多深奥,对现在的我来说,它远远比不上围绕在huáng织周围的谜团多。我所遭遇到的,不是需要深奥的理论基础才能明白的宇宙模型和方程式,而是一连串就发生在眼前的事实。这是些一眼就能看清的东西,但要追问它们之间的联系,却绞尽脑汁都搞不明白。甚至连提出了一些大胆的设想都无能为力。我看到的都是些逻辑断裂的碎屑,但又清楚地知道,它们是一个整体。

    实际上,我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看《时间简史》,是一种放松方式。让大脑不要在huáng织的死胡同里转圈,而暂时想想另一些全然不同的深奥玩意儿。这个办法看起来还算成功。

    我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没办法融进这种热火朝天的工作气氛中。我关了电脑,拎起包走了出去。

    在报社入口处我碰到了主任宗而,他随口问:“长篇通讯的采访怎么样,顺利吗?”

    我摇摇头。

    他多少知道一些基本的案qíng,问:“凶手的作案动机还是没搞清楚吗?我记得你今天是去采访凶手的朋友,有什么发现吗?”

    “他们谁都想不到吕挽qiáng会去杀人,平时吕挽qiáng的确有点行踪诡秘,但没有bào力倾向,脾气也还行。总的来说,他们只算是和吕挽qiáng同住的舍友,没有太多了解。”

    宗而点了点头,说:“这样啊,那就赣巴爹啊巴。”

    “赣什么?”我没听明白。

    “赣巴爹啊,就是韩语中努力的意思。嗯?好像是日语里的,等等……最近日剧韩剧都看混了,这个,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呗。”

    “为什么听你说出来就觉得很恶心的样子。”

    “哈哈哈!”宗而大笑三声,拍拍我的肩膀,很不负责任地说:“总之相信你一定能把这篇稿子搞定的。”说完他大摇大摆地进门去了。

    我叹了口气,不由得回想起白天的采访。秦东说到这里,皱了皱眉,摇头说:“但我还是不相信他会去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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