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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伯利安四部曲1:海伯利安篇章_[美]丹·西蒙斯【完结】(29)

  领事立刻行动,把满满一针管的超级吗啡注射在牧师的腋窝下,然后扶住瘫倒的牧师,慢慢将这不省人事的人儿放到地板上。眼前的东西隐隐若现,领事撕开霍伊特被汗水浸透的衬衣,把破烂不堪的衣服扯到边上。那东西,自然就在那,躺在霍伊特的胸口,躺在苍白皮肤上,就像某个巨大粗糙的十字架形状的蠕虫。领事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将牧师翻了个身。第二个十字形跟他预期的一样,就在这个瘦弱之人的肩胛骨之间,是个略小一点的十字架形状的伤痕。领事的手指拂过这热烫的肉,那东西微微颤动着。

  领事轻手轻脚地走动着,但是手脚麻利,他打包好牧师的行装,整理好房间,给不省人事的牧师穿好衣服,动作温柔小心,就像是在给一个死去的亲人穿衣服。

  领事的通信志传来嗡嗡的信号。“要走了。”是卡萨德上校的声音。

  “我们来了。”领事回复道。他通过通信志发送编码,召唤克隆人船员来搬行李,但是他自己抱起了霍伊特神父。这人的身体似乎一点分量都没有。

  舱门开了,领事走了出去,从树枝的深色阴影中,来到那个世界蓝绿相间的光照下,现在星球已经覆满了整个天空了。领事想到,他该给其他人讲述什么样的虚假封面故事呢,他停了一秒钟,看着沉睡的男人的脸庞。他抬头瞥过海伯利安,然后继续前行。即使引力场完全是地球的标准,领事知道,他怀里的身体也决不会给他造成多重的负担。

  这位曾经的父亲,他的孩儿已死。领事继续走着,他再一次感觉到某种情感,那是抱着熟睡孩子上床的情感。

  第二部

  第一章

  那天,济慈,海伯利安的首都,是个暖和的雨天。即使雨已经停歇,然而,一层厚厚的云层还是压在城市的上空,慢慢地移动着。空气中充满了咸味,那是从西面两万米远的海洋上飘来的。黄昏时分,灰色的日光开始褪变成灰色的暮光。就在此时,一阵两倍响的音爆声将市镇震得天摇地动,然后,那声音从南方惟一的雕塑山峰那传了回来。云朵发出蓝白的光。半分钟后,一架乌黑的太空船从密布的乌云中突围而来,拖着闪光的火焰尾迹,小心地降落了,飞船的导航灯衬着灰色的暮光,忽红忽绿地闪着。

  下降到一千米时,飞船的登陆信号灯开始闪烁,市镇北部的航空港发出三束耦合光线,仿佛某个热烈欢迎的红宝石三脚架,锁定了飞船。太空船盘旋在三百米的上空,稳稳地滑向一边,就像在湿桌子上滑动的杯子,接着,它仿佛鸿毛般落进了一个正在等待的发射池中。

  高压的喷射水流笼罩了整个池子,也笼罩了飞船的基座,翻腾的蒸汽向上升起,混合了细雨的幕帘,那是从航空港铺平的道路上吹来的细雨。当喷射水流停止后,声音也消失了,只有细雨飒飒,以及冷却的太空船偶尔发出的嘀嗒声,吱吱声。

  一架瞭望台从飞船的舱壁中探了出来,出现在池子上方二十米处。上面出现了五个人的身影。“阁下,多谢让我们搭乘。”卡萨德上校对领事说。

  领事点点头,斜倚在栏杆上,深深地吸着新鲜空气。成串的雨滴落在他的肩膀上,眉毛上。

  索尔·温特伯把小孩从婴孩筐中举了起来。压力,温度,气味,运动,声音,或者所有以上因素的变化,唤醒了小女孩,现在她开始精力充沛的哭闹起来。温特伯举着她跳上跳下,对着她咕咕叫,但她还是不停地哭泣着。

  “这是对我们抵达于此的恰当评论,”马丁·塞利纳斯说。诗人身穿一件长长的紫色斗篷,戴着一顶红色贝雷帽,帽子懒洋洋地歪向右肩。他手里拿着酒杯,那是从休息室拿出来的,他喝了一口。“真他妈要命,这地方看上去变得大不一样了。”

  领事不得不同意,他离开这仅仅只有八个当地年。他住在济慈的时候,航空港离城镇有整整九公里远;现在,窝棚,帐篷,烂泥路,飞机场的周界线内全是这些东西。在领事执政的那些日子里,一星期仅仅只有一架飞船降落在这微小的航空港中;而现在,他望着飞机场,好好数了数,发现里面竟然停着二十多架太空船。小小的行政和海关楼已经被一幢巨大的、活动结构的房屋所替代,飞机场的西面新添了十几个发射池以及登陆坐标,现在,周界线内凌乱地堆着几十幢迷彩舱房,领事知道,它们肯定变成了万能房,从地面管理中心到兵营,都是它们的职责。在登陆坪的远端,一簇簇这种样子的岗亭上,林立着奇形怪状的天线森林,戳向天空。“进步。”领事喃喃道。

  “战争。”卡萨德上校说。

  “那些是人,”布劳恩·拉米亚一边说,一边指向飞机场南面的主枢纽大门。土褐色的人潮就像沉默的海浪一般,撞向外面的栅栏和紫色的密蔽场。

  “我的天,”领事说,“你说得对。”

  卡萨德拿出他的双筒望远镜,他们轮流用它扫视着这数千人,那些人正拉拽着铁丝网,朝排斥的密蔽场挤去。

  “他们在这干啥?”拉米亚问,“他们想要啥?”即使距离半公里之遥,这群暴徒不顾一切的决心还是让人心惊胆战。不过,军部海兵的黑色身影就在周界线内巡逻。领事意识到,在铁丝网、密蔽场、以及海兵中间,有一小条湿冷的土地,那肯定是地雷区,或者是死光区,或者两者都是。

  “他们想要啥?”拉米亚重复道。

  “他们想要出去。”卡萨德说。

  在上校尚未回答前,领事就已经心知肚明,航空港周围的窝棚城市和大门口的暴徒是躲不了的;海伯利安的人们随时准备离去。他猜测,每次有飞船降落,大门口肯定会出现这样一阵沉默的人流起伏。

  “嘿,还是会有一个人留下的,”马丁·塞利纳斯指向南方河外的一座矮山,“哭泣的威廉老王,上帝让你的罪孽灵魂长眠于此。”透过细雨和渐黑的夜幕,正好可以看见悲王比利那张雕刻出来的脸。“赫兄啊,我曾认得他!”醉醺醺的诗人说道,“他是个满肚子笑话的家伙①。其实一个也不好笑。赫兄啊,他是头笨驴。”

  索尔·温特伯站在飞船里,护着他的小孩,不让她被细雨淋到,也不让她的哭闹声打搅到大伙的谈话。他指着前面说道:“有人来了。”

  那是一辆地面车,它那迷彩聚合体已经不起作用,还有一辆军事电磁车,用悬浮螺旋桨改修过,为了适应海伯利安微弱的磁场,两辆车正横越潮湿的砂砾层而来。

  马丁·塞利纳斯的眼睛始终盯着悲王比利阴郁的面容。他嘴里念念有词,轻的几乎听不见:

  “浓荫笼罩下,忧郁的溪谷深处,

  远离山上早晨的健康的气息,

  远离火热的中午,黄昏的明星,

  白发的萨土恩坐着,静如山石,

  像他巢穴周围岑寂般缄默;

  树林叠着树林,就像云叠着云……”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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