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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伯利安四部曲1:海伯利安篇章_[美]丹·西蒙斯【完结】(56)

  我加入了宗教。见鬼,我还帮着创立宗教呢。禅灵教成指数状扩张,我是忠诚的信徒,出现在全息电视访谈节目中,心中带着大流亡前穆斯林朝拜麦加的虔诚,寻找着我的神秘之地。此外,我爱上了远距传输。我从《垂死的地球》的版税中挣得了差不多一亿马克,海伦娜的投资管理得相当好,但是有人曾算过,由远距传输器组成的家,例如我的,每天要花费五万马克,而且这点钱仅仅是为了让它维持在环网中。此外,我从来没有规定我传送到三十六个世界上的家的次数。超线出版社给我发了一张金制寰宇卡,我大手大脚地使用,传送到环网中不大可能的角落,然后在奢华的住处一连住上几星期,租上几辆电磁车,去寻找孤星世界偏僻地区的神秘之地。

  第七章

  我一个也没发现。海伦娜和我离婚的同时,我退出了禅灵教。当时,账单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我不得不变现了大多数股票,变现了长期投资。海伦娜拿走了她的份额,我只剩下这些了(当时我不仅天真,而且还在热恋中,她叫她的律师草拟了结婚契约……我真蠢。)。

  最后,我开始缩减开支,削减我的远距传输,把机器人仆人炒掉,即便如此,我还是面临着财政危机。

  于是我去见泰伦娜·绿翼·翡。

  “没人想读诗。”她边说,一边翻阅着一堆薄薄的《诗篇》,那是我过去一年半时间里写就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问,“《垂死的地球》不就是诗么?”

  “《垂死的地球》只是侥幸,”泰伦娜说。她的指甲又长又弯,涂成绿色,那是新近流行的中式时尚;它们缠绕着我的手稿,就像某种叶绿兽的爪子。“它能卖出去,是因为大众的潜意识愿意接受罢了。”

  “也许大众的潜意识也愿意接受这个呢。”我说。我开始有点恼火了。

  泰伦娜笑了。笑声不太悦耳。“马丁,马丁,马丁,”她说,“这是诗。你写的是天国之门,北美驯鹿群,可给人带来的感受却是孤独,情感转移,痛楚,以及对人类的冷嘲热讽。”

  “那又怎样?”

  “那就是说,没人会愿意付钱去观赏别人的痛苦的。”泰伦娜讥笑道。

  我扭头离开她的桌子,走到房间的远侧。她的办公室占据了超线尖塔四百三十五层的整层楼,那是在鲸逖中心的巴别区。没有窗,整个圆形房间从地板到天花板都是敞开的,由太阳能动力密蔽场屏蔽,完全看不出一点闪光。这就好像站在两个灰色的盘子中间,盘子悬浮在天地中间。我看着半公里之下,小尖塔之间的深红色的云朵,让我觉得盛气凌人。泰伦娜的办公室没有门,没有楼梯,没有电梯,没有磁力升降机,也没有地板门:完全没有与其他各层的连接。进入泰伦娜办公室的办法,是通过那个五面的远距传输器,就是那个在半空中闪着微光的东西,看上去像抽象全息雕塑。我在感到盛气凌人的同时,突然想到了如果塔着火,动力失灵,一切会如何。我说:“你是不是说你不打算出版?”

  “完全不是,”我的编辑笑道,“你为超线挣了几十亿马克,马丁。我们会出版的。我说的仅仅是:没人会买的。”

  “胡说!”我叫道,“虽然不是所有人赏识好诗,但还是有好多人会读的,会让它成为畅销书的。”

  泰伦娜没再笑出声,但是绿色的唇缘朝上微翘。“马丁,马丁,马丁,”她说,“自从古腾堡①时代以来,有文化的人正不断减少。在20世纪,所谓的工业民主国家中,一年读一本书的的人连百分之二都不到。而当时,聪明的机器、数据网、友好界面环境还没出现呢。到了大流亡时,霸主百分之九十八的人口都觉得没理由要阅读了。所以他们也不会操他们那份心,去学习怎么读。而现在更糟了。环网有一千亿多的人类,他们中不到百分之一的人会操心去硬传任何印刷材料,而读书的就更少了。”

  “《垂死的地球》卖掉了几乎三十亿本呢。”我提醒她。

  “嗯哼,”泰伦娜说,“那是天路历程②效应。”

  “什么效应?”

  “天路历程效应。在……什么时候来着!——17世纪的旧地,马萨诸塞殖民地上,每个体面的家庭都得在家里放上一本《天路历程》。可是,我的天哪,没人读那书。希特勒的《我的奋斗》和司徒卡茨基的《被斩首的小孩眼中的景象》同样如此。”

  “希特勒是谁?”我问。

  泰伦娜微微一笑。“旧地的一名政客,写过一点东西。《我的奋斗》现在还在销售……超线每隔一百三十八年会对版权作一次更新。”

  “嗯,瞧,”我说,“我想花几个星期来润饰润饰我的《诗篇》,把我最好的货色加给它。”

  “妙极。”泰伦娜笑道。

  “我猜你还会像上次那样帮我编辑一下的,对不?”

  “完全不会,”泰伦娜说,“这次再没有什么思乡之情了,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我眯起眼。“你是说这次我能写无韵诗?”

  “当然。”

  “哲学呢?”

  “写吧。”

  “试验章节?”

  “可以。”

  “你会按我写的直接出版?”

  “完全正确。”

  “有没有卖出去的可能?”

  “一点狗屁可能也没有。”

  我所谓的“花几个星期来润饰润饰我的《诗篇》”,结果变成了十个月的强迫症劳动。我关掉了房子里大多数房间,仅仅开着天津四丙的塔楼书房,卢瑟斯的运动房,厨房,以及无限极海的盥洗室筏子。我每天毫不间断的工作十小时,然后休息一下,做些体力运动,之后吃顿饭,打个盹,接着回到我的书桌,开始另外八小时的定额工作。这就像五年前时光的翻版,当时我正从中风中恢复过来,有时要花上一小时,或者一天,一个词语才会找上门来,思想才会把根扎进语言的土壤。而现在,那过程甚至变得比当时还要缓慢,我痛苦地搜索着最完美的词语,最精确的韵律结构,最有趣的形象,对最难捉摸的情感最难以言喻的比拟。

  十个标准月后,我大功告成,我终于明白了一句古老格言,大意是:书或诗永远无法完成,只有抛弃①。

  “你觉得怎么样?”泰伦娜翻读着我的第一稿,我问她。

  她的眼睛是失神的褐色磁盘状,是那星期的当红款式,但是这并没有掩藏眼里的泪花。她擦掉一滴。“很美。”她说。

  “我试着模仿了古典作家的风格。”我说,突然有点害羞。

  “你成功了,非常棒。”

  “《天国之门插曲》还是不太完善。”我说。

  “很完善了。”

  “这首诗讲的是孤独。”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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