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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伯利安四部曲3:安迪密恩_[美]丹·西蒙斯【完结】(81)

  伊妮娅什么都没说。她还在观赏着升起的月亮,表情极为痴迷。我抬头望着几乎占满天空的橘黄色球体,可以清楚也看见它布满尘埃的表面有锈红色的云朵在流动。再仔细观察,我发现连表面的细致特征也一清二楚:棕色的污痕可能是熔岩流,长长的疤痕应该是河谷,还有支流,北极有冰原的迹象,还能隐约看见交错的辐射状线条,可能是山脊。有点像我见过的旧地星系的火星全息图——环境改造之前的。

  “表面上看,无限极海有三颗月亮,”贝提克说道,“然而事实上,无限极海才是卫星,它围绕着一颗近木星大小的岩石星球转动。”

  我指指布满尘埃的月亮。“就是它?”

  “就是它,”机器人说。“我见过照片……没人居住,但霸主时期有许多机器人在那里采矿。”

  “我也觉得这儿是无限极海。”我说,“我听一些从外星球来的圣神猎手说起过它。深海渔业很发达。他们说无限极海的海洋里有一种长触角的头索动物,能长到一百多米长……渔船遇见它,要是不先动手,会被整条吞下肚。”

  然后我闭了口,三人一齐望向酒红色的深海。寂静之中,通信志突然嘀嘀叫了起来,“找到了!这片星域和我的航空数据库非常匹配。你们位于一颗亚木星行星的卫星上,与之一同绕着恒星蛇夫座70A旋转,距海伯利安二十七点九光年,距旧地星系十六点四零八二光年。该星系是个双星星系,主星蛇夫座70A距你们零点四六天文单位,伴星蛇夫座70B距你们零点八九天文单位。由于你们这儿有水和空气,几乎可以肯定你们在主星蛇夫座70A亚木星行星DB的第二颗卫星上,在霸主时期,它的名字叫无限极海。”

  “多谢。”我对通信志说道。

  “我还有更多的星空航空数据……”手环还在喋喋不休。

  “以后再说。”我说着,关掉了通信志。

  贝提克从代用桅杆上取下衬衫,穿上身。海风很强劲,空气稀薄而寒冷。我从背包里拿出隔热马甲,他俩也同样从各自的背包中取出外套。那颗惊世骇俗的月亮还在缓缓升起,升入惊世骇俗的灿烂星空。

  特提斯河的无限极海这一段,夹在其他更多以娱乐为主的河段之间,短暂而宜人,《世界网旅行指南》上如是说。我们三人蹲在炉石旁,在最后一盏提灯的光亮下阅读这些书页。灯其实没必要,因为在月光的照耀下,天色就如海伯利安的多云天气一般明亮。波澜起伏的海洋之所以呈现出紫罗兰色,其实是由海里的一种浮游植物造成,与大气散射无关,虽然后者能让旅行者看到非常美丽的日落景象。这段河流很短——约五公里的航海对大多数漫游者来说已经足够——途经环网闻名的格氏海鱼烧烤坊,推荐菜品有炭烧巨型海鱼、百脚章鱼汤、上好的黄草酒。在格氏海上平台挑一座露台进餐,同时可以享受无限极海美丽的日落,以及更为美妙的月出。这颗星球以其浩瀚无垠的海洋(没有大陆,连小岛都没有)和凶狠的海洋生物(如“灯嘴大怪鱼”等)闻名,请确保你的特提斯游船位于传送门之间的中滨洋流上,并且有该星的保护体侍船随行——敬请遵守,以保证你短暂的海洋旅行,以格氏海鱼烧烤坊的美妙晚餐开始,以快乐的回忆结束。(注意:如果天气险恶,或者海洋生物活动猖獗,特提斯河无限极海的河段将被取消。下次旅行,千万别错过此地!)

  就这些。我把书还给贝提克,关掉提灯,走到木筏前端,用夜视放大镜扫了扫海面。其实在三颗月亮的光芒下,根本不需要夜视镜。“这书在胡说八道,”我说,“这里距海平线至少有二十五公里,可根本看不到另一座入口。”

  “也许它漂走了。”贝提克说。

  “或是沉了。”伊妮娅说。

  “哈哈。”我说着,扯下夜视镜,丢进背包,同他俩一起坐到发红的加热立方体旁。空气非常寒冷。

  “也有一种可能,”机器人说,“就跟其他河段一样,这里分成了好几段,有些长有些短。”

  “我们为什么总是碰到长的那段呢?”我说。我们正在做早饭,在昨晚漫长的风暴后,大伙都还没吃过东西,快要饿扁了,虽然在月光点点的大海上,土司、麦片、咖啡似乎感觉更像宵夜。

  木筏在巨大的波涛上高低起伏,但我们很快就习惯了,没人出现晕船的迹象。喝完第二杯咖啡,我感觉好多了。旅行指南上提到的东西让我觉得有些荒谬,然而,我得承认,我不喜欢有关“灯嘴大怪鱼”的那部分。

  “你挺喜欢这样的,对吧?”伊妮娅问道。我和她正坐在帐篷前,贝提克在我们背后掌着舵。

  “对,”我说,“我想是的。”

  “为什么?”女孩问。

  我举起双手。“这是趟冒险,”我说,“可没人受伤……”

  “可我觉得昨天那场风暴挺危险的。”伊妮娅说。

  “嗯,对……”

  “没有别的原因吗?”孩子的声音里的确带着好奇。

  “我总是喜欢待在户外,”我实话实说,“野营、远离尘嚣,大自然总让我觉得……怎么说呢……让我和什么更宏大的东西有联系。”我闭了口。再说下去,我就会像个正统禅灵教徒了。

  女孩靠近了些。“我父亲曾就这个话题写过一首诗,”她说,“当然,那实际上是我父亲的赛伯克隆本体,一个大流亡前的古诗人,但诗里的确有我父亲的感受。”没等我问,她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不是个哲学家。当时他还很年轻,甚至比你还小,他知道的哲学词汇很少很少,但在那首诗里,他试图清楚地描绘天人合一的各个阶段。在一封信中,他把这些阶段称为‘欢愉温度计’。”

  我承认我当时吃了一惊,可以说被这短短的几句话震惊了。我还从没听过伊妮娅如此严肃地谈论一件事情,也没有使用过这样正式的词汇。而且,“欢愉温度计”这几个字在我听来隐隐有些淫秽。但我听她继续说了下去:

  “父亲认为人类幸福的第一阶段是‘同宇宙精华结成友伴关系’[32],”她轻声说。我看见坐在舵旁的贝提克也在侧耳倾听。“父亲那句话的意思,”她说,“是对大自然展开的想象和感官回应……也正是你刚才描述的那种感觉。”

  我揉揉脸,感觉胡茬儿又长长了些。再几天不刮脸,我就会变成大胡子了。我啜了口咖啡。

  “对大自然的回应,父亲将诗歌、音乐、艺术都划归其中。”她说,“虽然不准确,但这是人类和宇宙产生共鸣的惯常方式——大自然激发了我们的创造力。对于父亲来说,想象即真实。他曾经写道——‘想象力可以比作亚当的梦——他醒来后发现梦境成了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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