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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伯利安四部曲4:安迪密恩的觉醒_[美]丹·西蒙斯【完结+番外】(92)

  伊妮娅曾告诉过我,在以前,整个滑道上设有固定的碳-碳绳索,坐雪橇的人会用工具紧钩在上面,就像我们钩在索道或是缆绳上一样,他们会使用特殊的低阻力扣钩环,类似缆索滑轮,来维持速度。这样一来,就可以用缆绳制动,或者,如果雪橇意外从半空飞脱,扣绳就能作为安全带,阻止人的下落。虽然在身上绑上这样一根安全绳,会勒出瘀痕,甚至让人骨折,但至少不会让人跟雪橇一起坠出去。

  但伊妮娅说,这些绳索并没起什么作用。它们需要经常维护,才能保持畅通无阻和正常运转。突如其来的冰风暴会把它们冻在滑道的一侧,那些以时速一百五十公里前进的人,钩在绳索上的扣环将会突然撞上固定的冰块。最近一段时间,很难保持索道的畅通:滑道的固定绳索太难维护。

  所以滑道被弃用了。但后来,一些寻找刺激的少年和匆忙赶集的大人们发现,有九成的概率,可以直接让薄片雪橇稳稳当当地一路下滑——也就是说,通过使用冰镐,就能保持低速,在凹槽中前进。“低速”,是指低于每小时一百五十公里。成功的概率有九成,当然得需要高超的技巧和很好的条件,而且最好是白天。

  我和贝提克曾乘过三次滑道,一次是从帕里带药回来救一个小女孩的命,另两次只是为了熟悉弯道和直道。那三次旅程非常刺激,也非常可怕,但最后我们还是安全通过了。但三次都是白天……也没有风……前头还有别的人在下滑,为我们引路。

  而现在天已经黑了,月光下,眼前的漫长道路调皮地闪着光。路途表面看上去结了冰,跟岩石一样崎岖不平。我不知道今天……或者这星期……有没有人走过这条道,有没有人检查过路上有没有裂纹、冰鼓、断面、塌陷、裂口、冰针,或是其他障碍物。我不知道古老雪橇运动的路途有多长,但这条滑道有二十多公里,沿着阿布鲁齐支脉的峭壁一侧,从昆仑山脉,一直连接至华山西面的缓坡上,在那里逐步趋近平路。走道在北部几公里外,沿山下迂回而上,虽然更安全,但也更慢。到了华山,距离洛京的台架就只有九公里的路,还需乘三次索道,当然那段路其实很容易,再稍稍走上一点路,通过山沟中的路,来到一条峭壁边的路,最后就到了悬空寺。

  我和贝提克并排而坐,就像雪橇上的两个孩子,等着爸爸妈妈从后推上一把。我的蓝皮肤好友头戴保暖兜帽,脸覆面罩。我朝前倾倾身,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拉近,以便他能听到我的喊话。寒风中夹杂着冰针,螫刺着我。“我来开路,好不好?”我喊道。

  贝提克转过头,我俩盖着织物的脸颊触碰在一起。“安迪密恩先生,我想应该由我开路。这条路,我比你多走过两次。”

  “在天黑的情况下吗?”我喊道。

  贝提克摇摇头。“安迪密恩先生,现在很少有人会在天黑了之后走这条路。但我对它的路况记得很熟,每一个弯道和直道的具体位置,都在我脑子里。我相信,有我在前面带着,你也能找到合适的制动位置。”

  我只犹豫了一秒钟。“好。”我说道,手上戴着手套,捏了捏他的手。

  如果有夜视镜,那么沿滑道滑下这段路,就跟白天一样容易,虽然在我看来,还远远没到不费吹灰之力的程度。但我已经把它丢了,遗失在了远距传输的冒险旅程中,虽然有备用件,但它们都在飞船上呢。“带上两套拟肤束装,两套呼吸器。”当时伊妮娅叫瑞秋传的是这些话,她本应提到夜视镜的。不过,我们今天的远足,按本来的计划是很轻松的:去帕里集市,找家旅馆过一夜,第二天再和其他当地人集合,叫上一伙脚夫,载上货物,把沉重的材料拖回建筑工地。

  也许,我突然想到,我对圣神来临的消息反应过度了。但现在为时已晚。即便我们沿原路返回,要想在昆仑山脉上从那些固定绳索上往下降,也和滑道一样棘手。或者,是我在自欺欺人。

  我望着贝提克在左胳膊的腕带上装配好三十八厘米的冰用攀登锤,另一只手拿着常用的七十五厘米冰镐。于是我盘腿坐进雪橇,拿出自己的冰锤,放在左手,又用右手握住长长的冰镐,拖在地上,就像个农夫。我朝机器人举起拇指,示意准备就绪,然后望着他在月光下疾驶而去。他先是回头望了一眼,接着熟练地用短短的冰锤稳住雪橇,一大片冰屑飞溅而起,雪橇贴着边沿急速朝前冲去,很快就消失在了眼前。我先在那儿等了一会儿,让他稍稍拉远距离,保证自己不会被飞溅的冰屑砸到,但也够近,可以在先知的橙光下看到他的身影,差不多相距十米远的时候,我便驶了出去。

  二十公里的路。以平均时速一百二十公里计算,只需十分钟就能走完。但那是冰寒刺骨的十分钟,肾上腺素急涌的十分钟,心惊肉跳的十分钟,不瞬间做出反应就会死的十分钟。

  贝提克棒极了。他转的每个弯都极其完美,先是运行在高倾弯道的底部,这样就可以让自己运动的最高点——以及几分钟后我的最高点——正好晃动在冰道的唇缘;接着,以恰到好处的速度落出倾斜的弯道,准备驶入下一段下降的直道;之后雪橇重重击向冰面,在长长的冰坡上蹦跳而下,速度快得根本看不清周围的一切,那砰砰的声音直接从我的尾骨和脊骨往上传来,让眼前的一切变成双重甚至三重的影子,连脑袋也被震得嗡嗡作响,接着飞溅的冰屑重新模糊了视线,在月光下营造出一个个光晕,亮得可以媲美天空中飞旋的明星——这些璀璨的星辰甚至在和先知的光芒以及小行星卫星快速翻滚的亮光竞争;接下来,我们开始在冰道下部减速,重重跳跃,继而又开始爬升,慢慢进入一条向左的急转弯道,那角度夸张地让我屏住了呼吸,之后我们又滑进一条角度更小的右转弯道,继而沿着一条极为陡峭的直道砰砰地急速下行,以至于我和雪橇似乎都在尖叫着自由坠落。一时之间,我竟然俯瞰到了月光照耀下的光气云层——那些芥子气在月光的照耀下发出绿闪闪的光芒——接着我们像拍出的球一般,绕过一系列旋道和DNA螺旋爬坡路线,雪橇每次都在冰道的边缘摇晃一下,以至于有两次我的冰用斧都砍了个空,挥进冰冷的空气中,但两次我们都落了回去,重新回到直道——与其说是脱出弯道,不如说是被吐了出来,就像在冰面上射出的两颗步枪子弹。接着,我们又高高倾斜,驶出,然后加速冲进直道,射过阿布鲁齐支脉上八公里长的陡峭冰壁。现在,滑道的右壁成了行进通道的地面,大片碎片被冰镐吐出,落入纵深的深渊。我们的速度越来越快,冰冷稀薄的空气刺入我的面具、保暖服、手套、保暖靴,冻僵我的血肉,甚至撕扯着我的肌肉。我像个白痴般地笑了,既是出于恐惧的龇牙咧嘴,也是因为高速带来的纯然喜悦。我感到脸颊上冻住的皮肤正在保暖面具下拉展,同时无时无刻不在调整胳膊和双手,以应付冰镐柄和冰锤闸的每一个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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