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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地恶灵_[美]丹·西蒙斯【完结】(18)

  刚进入冬天时,约翰爵士下令在连接两艘船与砂砾地峡的最短路线上,沿路架设一些坚固的桩,牵起绳索并挂上提灯,因为我们已经在地峡上盖了一些建筑物,其中一间(如果船不幸被冰毁掉的话)可以让我们存放两艘船上的大部分存货,另一间可以当临时供人住宿的屋子,兼做科学观测站;第三间是军械锻造室,设在这里可以避免火焰和火花,以免不小心让易燃的船舱失火。我已经知道,水手们在海上最害怕的就是火。不过,这一路的木桩及提灯后来还是被废弃不顾,因为海中的冰层不断在移动升起,将我们的东西抛散或摧毁。

  葬礼进行时在下雪。在这片连上帝都弃之不顾的北极荒原上,风势和平常一样强劲。埋葬地北边耸立着一道全黑的峭壁,就像月球上的山岭一样遥不可及。幽冥号和惊恐号的提灯在狂刮的风雪中成为一点一点非常微弱的光。偶尔在快速移动的云层间可看见一小片冰冷的月,但即使是薄而淡的月光,也很快就再度消失在风雪与黑暗中。亲爱的上帝,这真是冥府般的荒凉之地啊。

  在托闰敦死后几小时,惊恐号上几个最强壮的人就不停工作,用鹤嘴锄和铲子帮他挖坟墓。按照约翰爵士的命令,坟墓规定得有五英尺深。洞是在冻得最硬的冰及岩石地上挖出来的,我才看了一眼,就知道这项挖掘工程的艰巨与费力。旗子被移开,棺材被小心地,甚至是恭敬地放进窄坑里。棺材上很快就盖满了雪,在提灯的照射下闪闪发亮。克罗兹的一名军官把木制的墓板摆在适当位置,然后一个巨人般的水兵抡起一把特大号木槌,猛力几锤将它打入冰冻的砂砾地里。这面精心雕刻的木制墓碑上写着:

  衷心记念

  约翰?托闰敦

  他于公元一八四六年

  一月一日

  在皇家海军惊恐号上

  离开了这世界

  得年二十

  约翰爵士主持礼拜,并念颂悼文。葬礼进行很久,他的声音轻而单调,只有风声及与会人士为了避免脚趾冻伤而跺脚的声音偶尔干扰他的谈话。我必须承认,在狂号的风和我的胡思乱想之间(想到这地方如此孤寂,记忆中又浮现那穿着条纹衬衫的尸体及被缠起来的四肢,这尸体刚刚才被放进那冰冷的洞里,在在都令我郁闷,最令我感到压抑的是砂砾地峡上方那道永远黑暗的峭壁),约翰爵士的悼词我几乎没听进几句。

  一八四六年一月四日

  又有一个人过世了。

  这次是我们幽冥号上的人,二十五岁的一等水兵约翰?哈特内。就在下午六点(我还是用这种方式在想时间)过后,在桌子顺着链条被放下来、我们正准备吃晚饭时,哈特内踉跄地撞在他弟弟汤马士身上,然后摔倒在舱板上咳出血来,过没五分钟就死了。他在主舱前方的病床区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史坦利船医和我都在他身旁。

  他的死让我们很震惊。哈特内完全没有出现坏血病及肺结核的症状。费兹坚中校当时也和我们在一起,他惊愕的表情全写在脸上。如果这表示瘟疫或坏血病正开始在船员间蔓延,我们得马上了解状况。我们当下(布帘还没拉开,也还没有人来为哈特内做安葬准备)就决定要解剖尸体,做进一步检验。

  我们把病床区的桌子清干净,搬来一些板条箱,把外围的人和我们隔开,以免我们的动作受到干扰,还用布帘尽可能将验尸区围起来。我也拿来我的工具。史坦利虽然是总船医,却建议由我来解剖,因为我受过解剖学的专业训练。我划了第一刀,开始解剖。

  匆忙之间我采用了“倒Y字”切开法,那是我在受训期间快速解剖尸体时习惯采用的切开法。常见的Y字切开法是从两个肩头斜向下切,让 Y字的两臂在胸骨下方会合,而我用了倒Y字切开法,Y字的两臂是从靠近髋关节的地方开始,斜着向上在哈特内的肚脐附近会合。史坦利批评了我一下,让我觉得有点难堪。

  “速度最重要。”我轻声跟船医伙伴说,“我们要尽快完成工作,船员们一定不希望知道他们的伙伴正在被我们开膛剖肚。”

  史坦利船医点点头,我继续做下去,仿佛要证明我刚才的说法没错,但哈特内的弟弟汤马士这时开始在布帘另一面大哭大叫。哈特内的死和托闰敦的死很不一样。托闰敦是在惊恐号上慢慢走向死亡,船上的人有时间调整心态面对他的死亡,也有时间将他的个人物品打包,并且帮他写信给母亲。但是约翰?哈特内突然倒下就死去,船上的人全吓坏了。没人能忍受船医们正在他的尸体上动刀。现在,只有费兹坚中校的身躯、阶级与风度挡在忿怒的弟弟、慌乱的船员和我们的病床区之间。我可以听得出,要不是汤马士的同餐桌伙伴拉住他,而且费兹坚也在场,他早就冲进来了。当我用解剖刀划过肌肉组织,并用刀子及肋骨撑开器把尸体打开时,我还是听得见布帘外几码处的抱怨与怒气。

  我先把哈特内的心脏取出来,截掉几根连在上面的血管。我把心脏拿到提灯光下,史坦利接手拿过去,用一块布把上面的血洗掉。我们两个人都盯着它。看起很正常,没有明显病变。史坦利继续把器官拿在光源下,由我在右心室及左心室各划了一刀。把坚韧的心肌向后剥开后,史坦利和我一起检查里面的瓣膜。看起来也很健康。

  把哈特内的心脏丢回他的腹腔后,我用手术刀快速一划,将这一等水兵下半部的肺割开。

  “在那里。”史坦利说。

  我点了点头。那里不仅有明显的伤痕及肺结核的征兆,也有症状说明,这水兵最近还饱受急性肺炎之苦。约翰?哈特内和约翰?托闰敦一样都得了肺结核,不过这位年纪较大、较强壮(照史坦利的说法)、较粗野、嗓门也较大的水手隐瞒了他的症状,甚至连自己也隐瞒了。直到今天,他才晕倒并且死去,差几分钟就可以吃到晚餐的腌猪肉。

  拉起他的肝并且割下后,我拿到灯光下观察,史坦利和我都相信,除了看到足以确认他得到肺结核的迹象外,我们也看到哈特内是个大酒鬼的证据。

  就在隔着一层布帘的几码外,哈特内的弟弟汤马士怒气冲冲地吼着,在费兹坚中校严厉喝斥下才勉强制止住。我可以从声音中听出其他几位军官——郭尔中尉、维思康提中尉、费尔宏中尉,甚至德沃斯,船上的二副——也都出面安抚及威吓这一群近乎暴民的水手。

  “我们看够了吗?”史坦利低声问。

  我再次点头。哈特内的身体上、脸上、嘴里、器官中都没有任何坏血病征兆。虽然我们仍然无法了解,肺结核或急性肺炎或两者并发,怎么可能让这名一等水兵这么快死去,但是至少很明显的是,我们不必担心他的死是瘟疫造成的。

  从船员起居区传来的声音愈来愈大,所以我很快把一小块肺、肝和一些器官放进腹腔里,就放在心脏旁边。我没花时间去将器官归回原位,只是大约把它们塞成一团。接着我将哈特内的胸板大致放回原位(后来我才发现,我把上下弄颠倒了),接着史坦利总船医用一根大针及粗帆线把倒Y字切口缝起来,他的动作又快又有自信,任何制帆匠都会羡慕他的好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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