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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物语3_裟椤双树【完结】(116)

  “蠢……”他揽住她,一滴眼泪落在她的肩上。

  她靠在他的肩头,浅浅一笑:“他说,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我不信。”

  他的心,莫名地痛。

  一阵微风从窗外钻入,最后一点烛火晃了几晃,熄了。

  14

  他扔掉了还剩一颗毒药的瓷瓶,提了一壶酒,坐在七夕家的后院。一墙之隔就是闭花斋,一抬头就能看到那棵桃树,七夕常像只猫儿一样爬上树去,然后故意倒吊下来吓唬人。

  他喝了一口又一口,桃树变成了很多棵,可始终也看不到七夕的身影。

  身后,葵颜缓缓走来。

  “明天,我去跟胡姑姑说。”他看着四喜的背影,“就说七夕急病而亡。”

  四喜伸出手,握着还剩一半的酒壶:“喝吗?”

  他走上前,坐到他身边,尽量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转过头,看着葵颜。

  “胡姑姑其实是个男人。”

  四喜一愣。

  “他本是老太太的女婿。自打妻子病逝之后,老岳母因为思女心切,患上了痴傻之症。为解老岳母心结,他带着她从老家迁到真定,从此穿上妻子的衣裳,按照妻子平时的妆容打扮自己,只为让老岳母心中安生,以为女儿还在人间。”葵颜笑了笑,“很不可思议吧?”

  四喜没说话,不知该说什么。

  “老祖宗说,但行善举,莫问前程。”葵颜拿起酒壶喝了一口,“当你开始盘算回报时,行的便不是善了。”

  “你很早之前就想跟我说这句话了吧?”他看了他一眼。

  “那时候说了也是无用。”葵颜摇摇头,“你恻隐之心未开,我说什么都是无用。今日若非你真心想救回七夕,令你真元归位,我的力量才能发挥作用,引你彻底复原。”

  “恻隐之心?”

  “我们参人头上的那片翠叶,使我们生命的象征,也是参人天生的‘恻隐之心’。只是,有些‘开’得早,有些‘开’的晚,而你是特别晚的。”葵颜叹口气,“这么多年,我带你走遍人间,身体力行,就是希望你能早日明白何为‘恻隐’,可惜你一直无法觉悟。我之所以停在胡姑姑这里,无非也是因为‘她’乃大善之人。我希望你可以尽可能多地留在这些人身边,耳濡目染,或许有助你早日归位。我不想你永远都做一个浑浑噩噩、没有过去的人。如今你已经恢复,今后是要维持原状,待三年之后再变回那个会忘记每个昨天的人,还是做点别的,你选择。我的真元,已不足以再做成药丸了。”

  四喜喝光最后一口酒,侧着身子躺到了地上,背对着葵颜说:“谢了。”

  “你……”

  “累了,睡一会儿,别吵我。”他打断葵颜,“去跟你的牡丹花妖玩儿吧。顺便跟她说,七夕的事,不怪她。”

  “我跟锦袖……”葵颜赶紧解释。

  “我说了,别吵我。”他起身,换了个离葵颜很远的地方躺下来。

  就好好睡一觉吧,睡醒之后,什么都会好。

  夜风拂过,几片桃花瓣落在沉睡的人身上,跳着舞,唱着歌,还带来一场关乎友谊、或者爱情的梦……

  15

  四喜失踪了,谁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袁青云被革职查办,赵云带着他的手下,被公孙瓒收入麾下,开始了他戎马生涯的第一步。

  之后,就如所有人知道的那样,这个从真定走出去的青年,从一个地位低微的小将,渐渐走到历史中最光鲜的一页。投奔刘备,忠心耿耿,当阳救主,义贯云天,军中无人不赞他“一身是胆”,就连民间也以“五虎上将”之一的称号加诸其上。

  另外,都说常山赵子龙一生未尝败绩,除了本身功夫了得之外,还因他得了涯角枪、白龙驹、无伤甲这三件法宝。更有甚者,说这位蜀国大将于古稀之年安详病逝时,身上都不曾有一块伤痕。

  事实上,这个打了一辈子仗、一生都没有脱下战甲的男人,在病逝的那一晚,曾经回光返照地下了病床,独自一人去了他存放兵器的密室。

  在那里,不止有陪伴了他一生的涯角枪,还有那一副银白如雪、与他出生入死,并且……会说人话的盔甲。

  他依稀记得,这副盔甲,是在他决定离开并非明主的公孙瓒时,自己跑到他面前的,如一个活生生的人一般。

  那个夜晚,在那空旷林地里,它竟单膝跪下,一字一句说:“愿以我粉身碎骨,佑你一世无伤!”

  初时,他还是吓了一大跳的。凭空跳出个活盔甲,谁不心惊?

  他定下神,问它到底是何来历,它却说,它没有过去,从今之后,它便是他赵云如影随形的保护神。

  听它字字铿锵恳切,赵云莫名觉得,这盔甲像是自己认识的某个人,可到底是谁,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胆大如他,终是接纳了这个从天而降的“保护神”,他带它回了营帐,并约定,在第三人面前,它都要以一副真正盔甲的姿态出现,绝不能让人知道真相。

  它极守信,数十载时光,心中只有他赵云一人,拼尽全力,护他千军万马中不受半点损伤。

  如今,它孤单单地立在密室一角,铁马金戈,已是过往旧梦。7

  白发苍苍的他,抚摸着依旧光亮的它,感慨道:“至今也不知你是何来历,实为遗憾。外间之人都称你为‘无伤甲’,可我知道,这一定不是你的名字。”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它沉沉地开了口,看着眼前这个虚弱的老人,莫名感伤起来,好像一个极重要的人,就要永远离开。而这种感觉,许多许多年前似乎也有过一次。可是,它记不起了,永远也记不起了。

  赵云笑起来,拍着它的肩道:“说得好!这些年,我们并肩作战,有你庇佑,我方能次次化险为夷。”说着,他咳嗽几声,挨着它坐下来,“不过老伙计啊,以后我就得一个人走了。”

  “嗯。”它点点头,“人,终有一死。”

  他看看它,又看看立在另一方的依然寒光犀利的长枪,说:“若你要离开,将涯角枪带走吧。它也是老伙计,我不想它落在别人手里。”

  “好。”它又点头。

  他舒了口气,靠在它的腿上,露出孩童似的微笑:“给你唱歌歌儿吧。咱们这辈子,都太严肃了。”

  “唱吧。”它也坐下来,支撑着这个老迈的身躯。

  “水深激激,蒲苇冥冥;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

  他一边沙哑地唱着,手指一边轻叩着节奏。

  有一件事,他从未跟任何人讲过。早在他还在真定当教头时,曾在一个叫春更楼的地方,听一个姑娘唱了一曲《战城南》,即便到今日,他依然认定这是他一生中听到的最美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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