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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物语3_裟椤双树【完结】(72)

  “我没想那么多!”

  这句话,阿豹与小元同时脱口而出。

  阿豹揉了揉小巧的鼻尖,说:“我经常听见我爹对船上的人说,人活着吧,就得活一股精气神儿,小里小气,窝窝囊囊的,不痛快,不敞亮。虽然我不是很明白,可这意思,就是我爹很讨厌一个连水都不敢下的女儿吧?”

  “咦,我爹也常跟我说,咱当一回人不容易,得活得有根骨。两个爹是一个意思吧?”小元一拍胸膛,“所以小爷我天天练功习兵器,这骨头可硬着呢!”

  怎么他们的爹,跟自己的爹,说的话完全不一样呢?阿爹很少与他和明昊说话,就是说,也不过是要他们习文练武,并反复强调他的“人生课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孤辰突然将父亲的声音,与一种叫“砒霜”的东西联在一起。其实他连砒霜具体是什么玩意儿都不太明白,只知那是个会让人难受,继而死去的药。

  孤辰有点纳闷儿。这一点上,他无法加入阿豹与小元志同道合的交谈。

  但,朋友就这么交下来了。

  当这一天的晚霞从阿豹的脸上烧到天边的时候,天星河边白白的卵石岸上,三个年相近的娃娃学着大人的样子,对着淙淙河水与金红灿烂的天空,慎重地磕了三个头。

  这一年,孤辰十岁,阿豹比孤辰小一岁,小元年岁最大,十二岁。

  本来小元要照他最爱的《三国演义》来个桃园结义,结果被没看过这本书的孤辰与阿豹拒绝。

  孤辰认真地说,他有大哥了,所以小元不能当他的大哥。

  阿豹先问了问多一个大哥有什么好处,小元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于是阿豹也不要这个“大哥”了,把个耿直的小元气得跳脚,直说水寇之女就是死性不改,什么都要讲好处。

  但总得有个什么仪式来表示,他们三个愿意做朋友呀,于是就对着天地河水磕了三个头。

  “是不是还要说点啥?”磕完头的小元挠着耳朵,“我看大人们磕头时都要说点什么的。”

  “要说啥?”孤辰茫然地看着他,“顶多以后你们再掉进水里,我一定捞你们出来就是了。”

  “不大了以后请你们吃好的。”阿豹前思后想了半天,“我爹的房间里好多吃食。”

  “嗯,以后咱们好好儿玩,谁也不许欺负谁。”小元觉得他们说的有理,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不许人欺负你们。”

  不成誓言的誓言,被夏日的余温烙进了金光闪烁的天边与河水。

  之后的一年,他们每个月的十五都约在天星河畔见面,这个日期是阿豹定的,她说她爹十五是不干活的,而且最近一两年,他们的船都会在附近的水域里活动,一个月见一次面没问题。

  小元一定是最早到的,他爹好像不太管束他,这让孤辰很羡慕。他出门跟逃狱没两样,得看运气,还得有一颗不怕被痛打然后关进柴房的心。走运的是,他的每一次暂时逃亡都很顺利。

  阿豹是个迟到鬼,但每次都变着法儿的带来新鲜的玩意儿,让他们没法儿生气。有时是一盏会转出不同图案的灯,有时是竹丝编成的蝴蝶与鸟兽,但更多的是食物。拿油纸包了一层又一层的鹅腿或者见都没见过的点心,哪怕解开纸包时都碎成渣了,还是会被一抢而光。

  孤辰不敢将阿豹带来的玩意儿带回家,便宜了小元,每次看他抱着一堆好玩的东西乐呵呵地回家时,孤辰都会有一刹那的念头——如果他是自己的哥哥就好了,再加上一个像阿豹那样的妹妹。

  这样的聚会,到今天,持续了一年。

  上回见面时,阿豹说下次见面就是她的生辰了,直言不讳地要他们准备好礼物,否则准挨揍。她的匪气长得比她的年纪还快,但他们不反感,阿豹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绣花纳鞋底,做饭洗衣裳,跟这个穿风过浪讨生活,还有个热爱刀头舔血的亲爹的丫头,不般配。

  知道夕阳西沉,阿豹还没有划着她的小船出现。

  小元升起一堆火,把抓来的大鱼穿到了棍子上。

  “你给她啥礼物呀?”小元好奇地问。

  孤辰老实地摊开布兜,黄灿灿的果子挤在里头。

  “就这?”小元张大了嘴。

  “好吃呢。”孤辰把果子收起来,帮忙往火里加干枝,“你呢?”

  小元顿时得意了,把大鱼往孤辰手里一塞,站起来把穿好的衣服垮掉一半,露出结实的胳膊,说:“我打算给她表演铁指功嘛!”

  红红的火光映照着他已经初露端倪的古铜色肌肉,光亮亮的,无坚不摧似的鼓起。

  孤辰突然觉得,小元已经是个大人了吧。十三岁的他,已是个头高出他一截的少年,比划出来的拳头,铁块似的刚硬。反观自己,好像没什么变化,依然瘦削,依然苍白,吃什么都不长个儿。

  他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在最后一丝余晖里,张望着波澜不惊的天星河。

  远远地,一个黑点从河上匆匆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4天星

  孤辰和小元面面相觑,不知道要怎么应对这个被阿豹五花大绑来的少年。

  难怪她将船划得那么匆忙,原来是干了她爹常干的勾当。

  “李老五家的烤鱼只剩一条了,跟我抢!”阿豹擦了擦嘴边的油渍,踢了少年一腿。

  别人要抢她的鱼,她就把鱼和别人都给抢了,这种事放在阿豹身上一点不稀奇,只是可怜了这个撞上小夜叉的倒霉蛋,瞧他细皮嫩肉,锦衣华靴的样子,一看便是从未吃过苦头,出身大户的金贵小公子。

  “你们瞧这个!”阿豹拿出一块做工精细,金光灿灿的长命锁链牌,在指间得意洋洋的晃动,“这可是我如今拿到的,最值钱的战利品!”小公子皱着眉头盯着她,口里呜呜个不停。

  “会有追兵吧?”孤辰望着夜色下的河流,他与小元他们最大的不同,还在于他的担心,总是比他们多,也比他们远。

  “不会啦!”阿豹笃定地说,“在运河边的时候,这小子一直是一个人。穿金戴银还不带随从,拿一锭银子买一条烤鱼的家伙,摆明了就是不知人间疾苦,偷溜出来玩耍的呆瓜。不抢他抢谁!”

  “那是你运气好。”小元揪了揪阿豹的麻花辫,“这样的公子哥儿,外出游玩不说前呼后拥,数十个随从是有得,若是他们整好藏于暗处,你以为凭你的花拳绣腿,能活着到这儿来?”

  “以后还是不要干这样的事了,不好。”孤辰皱着眉。

  “我爹就是干这种事的,我是他女儿,不干这个干什么去?”他们的态度把阿豹的脾气惹了上来,“我爹就是水寇头子,我以后也是水寇。怎么啦?看不惯?看不惯就别跟我一起。有种再能耐些,上官府告我去!”

  “你爹干什么,你就要干什么吗?”孤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冒出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阿豹的火气更大了,指着孤辰的鼻子道:“我爹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怎么着!总比你连你爹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要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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