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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十三楼_西岭雪【完结】(32)

  囡囡是染唤我的昵称,这个称呼是只属于染的专利。染哥儿这样一叫,便注定了失去染的宠爱。

  染说要把染哥儿卖了,我虽然不舍,但还是提着笼子去了花鸟市场。可奇怪的是,这么漂亮的鸟儿,别说卖了,就是送人,人家也不肯要。我无意中听人说,一般人家都不要长大了的鹦鹉,因为它通人性,有了仿佛人一般的记忆。

  染有一天边啃着我买的乌骨鸡,边说:“再送不给人,就把它杀了煮着吃!”

  7

  那晚,我坐在床沿看碟,染忽然用结实健壮的双臂从后环抱住我。我转身投入他的怀里,浑身缩成一团,如在母亲子宫里最有安全感而惬意的姿势。

  染由嘴角漾开一圈圈幸福的微笑纹路,我把自己缩作一团捏紧的拳头,染温柔地用力掰开我的手脚,象一个急于猜出拳中所握物事的孩子……我们就这样相互逗着玩,直到意乱情迷。

  我把热唇送上染的下巴,染忽然停了下来。他走向房间一角。

  房间一角的笼子里站着染哥儿,头儿神经质地一直点着,眼睛是红色的,在黑色的瞳孔上,蒙着一层泛红的虹膜,那颜色看起来象血一样。我当时很疑惑,它看人会不会尽是血色?

  好惨烈的生物啊!

  染找了一块黑色棉布把染哥儿的笼子罩了起来。我笑话染:“染哥儿又没犯错,你把人家关小黑屋。”染说,他最不喜欢被什么东西盯着的感觉,尤其是在和心爱的人亲热的时候。

  染这样说,反而让我有了一种,被什么东西盯着的奇妙感觉。

  染在我耳边缠绵呢喃着:“囡囡,囡囡……”我感觉一阵冰棱刺入身体般的战栗。我敢肯定,那不是兴奋,那是恐惧,从未有过的恐惧。

  8

  这种恐惧伴随了我多日,终于有一天,我在上班时候接到了电话,是警局打来的,说是有人报案,听见我们家不断发出惨烈的叫声。大概是叫着什么“安”。我的脑子里回旋着染唤我“囡囡”的声音。

  我推开了染的房门,在那张曾被我体温熨到起皱的床上,染用保鲜袋把自己的头闷了起来。他的眼睛大大地睁着,房间的四周俱蒙上了黑色棉布。

  警察把黑色棉布刷拉一扯,一线强光照进屋内,刺得我们眼睛都睁不开来。经侦察,染确定为自杀。我并没有象人们预料中那样哭得死去活来,我的胃里不断泛着酸水,那是惊疑不定的生理反应。染为什么要用如此诡异的方式自杀?何况,他没必要自杀啊。

  警察去调查染的同事,所有人都说染工作认真,待人和善。对我来说,染除了有一些些小气易嫉妒之外,他几乎是个完美的男人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9

  警局的心理分析部门要对这桩自杀案做报告。我必须向他们做笔录。

  坐在我面前的是位女警官,他们就是喜欢这样,以为女人最容易接近女人。女警官问我染生前的状况。我说染的完美描绘了一遍,再将他的小气嫉妒渲染了一下。

  我拿鹦鹉做比较,我说我们有一只叫染哥儿的鹦鹉,我是如何爱它,染如何从喜爱它到排斥它。甚至……我开始失魂落魄地笑:“你知道染有多没安全感么?他和我做爱的时候,都怕染哥儿的窥视,每次都要用一块黑色的棉布把笼子给遮起来。”

  女警官的眼睛一亮,看来她捕捉到了关键点。笼子的棉布——阳台的棉布,嫉妒——害怕被窥视,染——染哥儿……这几组相关联的词足以让这位女警官写一篇详尽的报告,甚至一篇漂亮的心理学文章在杂志上发表。

  10

  染的葬礼办得简洁而肃穆。自杀加上诡异的心理猜疑,很多人害怕得不敢来参加。

  黄峻来了,莎莎没来。他们离婚了,七年之痒嘛。我没有邀请莎莎,虽然她是我们当年的媒人,可谁都知道这媒人是存着怎样莫名的心思。她想我嫁人了,和染结婚了,就不会对她有威胁,黄峻就是她一个人的黄峻了。可我怎会是那么逆来顺受,甘心让别人来安排自己命运的人?

  很多年前,莎莎眼珠子放光地向我展示手指上黄峻为她套上的戒指,我去质问黄峻:“你说过爱的是我不是她!”黄峻跪在我身边,爱是一回事,婚姻是另一回事。莎莎的老头子是劳动局的局长,黄峻想要晋升,娶莎莎显然更明智。

  而我呢?家世平凡,虽然我很努力,硕士学位拿了两个,而且还自学了心理学课程。但我并没有刻意去拿心理学的学位,因为我想,在这个满目眩亮的城市里,女人需要为自己留一块阴凉之地,以便走累了时好休息。

  那晚我赖着黄峻,我在他的肩上和肋骨上恶狠狠地咬了两大口,随便他怎么去跟莎莎解释。

  11

  莎莎只是黄峻仕途的一颗棋子,有我做兵挡着,她甚至都过不了楚河汉界。我说不上多爱黄峻,有的时候,黄峻给我的内心温柔,甚至还不如染。我只是憎恨莎莎,憎恨她用一种操盘的姿态来摆布我的人生。

  我和染在一起的这么多年,焦虑多于幸福。每一次染不相信我指责我的时候,我便冷笑着想,这一切拜莎莎所赐。经另一个朋友说起她,听说她离婚后形同弃妇,蓬头垢面,愁眉苦脸,逢人便抱怨。我听着心里竟然好生欢喜,喉咙里竟然哼出了歌来。

  其实,这世界上的每一段男女关系中,爱情的比例究竟占到多少?还不是全都被占有欲稀释得丑陋无比了?染对我,我对黄峻,究竟是爱还是占有?

  于是我给黄峻打了一个电话,他已经平步青云了。我心里活泛着,想的只有一件事,如何走在黄峻的身边,把莎莎彻底踢出战局。

  而所有的障碍只有一个,那就是染。染生气的时候很吓人,象那只染哥儿的鹦鹉一般,红着眼睛。染说:“你如果敢背叛我,我就杀了你。”这就是莎莎给我安排的人生,仿佛为我栓了一道无法开启的锁,越勒越紧,直到窒息。

  12

  那天染在睡觉,睡得很沉,因为我在他的杯子里放了安眠药。外面好亮啊,我扯了黑布将窗子封起。然后,将保鲜膜套在了染的头上。我看着他象哮喘一般,呼哧呼哧地,我甚至一度想放弃而去把那保鲜膜拉下来,但我坚持着没动。

  离开家的时候,我轻轻地把门带上,嘴边留着微笑。很轻松,仿佛解开一身束缚。

  上班的时候,接到警局电话,我竟然进入了一种备战的状态。

  几天后,黄峻给我发了条短信:“中山宾馆1201。”

  我忽然听到一声冷笑,环顾房间,脊梁骨一阵寒意。我站起来,开门想出去。门一开,面前竟然蒙着一块黑色棉布。我回头看见染哥儿,腥红着双眼看我,那神情宛如染在生气时。我伸手想推开蒙在门上的那块黑布,却摸到了一个人体的轮廓。黑布缓缓落下,染的头上套着保鲜膜脸色发青地站在我面前,我惊恐地转过身子,染哥儿朝我飞了过来,一下下残忍地在我身上啄了起来。我的皮肉,仿佛羽毛一般,纷纷屑屑地落下,血却流进鹦鹉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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