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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十三楼_西岭雪【完结】(62)

  “这恐怕不够。”第一次,老人反驳她,“我们只能走路,不能搭火车、公共汽车,因为售票员会翻查行李,小姐,我们至少要走两个多月。”

  “什么?”她跳起来,急了,“那怎么行,他会不会……”

  “不要担心,小姐,我们会安排好的。”老人慢吞吞站起来,他很高,超过一米八的身材,后背微弯曲,身上随便地裹着件青布长衫,古古怪怪,腰间系一黑色腰带,后腰处鼓鼓地顶了只小包裹。

  他顺手把包裹取下来,解开,里面仿佛包了许多纸条,上面红灿灿的笔迹。

  “他是怎么走的?”他问。

  “那有什么关系?”家美被问得心痛,勉强说,“走脚的规矩这么大吗?非要问清楚才行?”

  “小姐,病死的、投河吊颈自尽的、雷打火烧肢体不全的这三种人我们不收。”

  “为什么?”

  “病死的人魂魄早就被阎王收去啦,投河吊颈自尽的人是被替代的缠了去,而雷打火烧的人属于罪孽深重和皮肉不全,这两种,我们都赶不动。”

  “不是的,他是被吓死的。”家美哭,“师傅,你有没有听过这种事情,他是被吓死的。”

  “哦。”老人恻然,摸了摸下巴,“这种事情倒是很少。”

  他等她哭完,面色惨然后,才继续问:“先生的名字、出生年月还有什么时候走的?”

  家美忍着泪,一桩桩说了。

  “那小姐你的名字、出生年月呢?”

  家美也说了。

  “好的好的,小姐你等一下。”他回过头去,用毛笔蘸了朱砂在一张黄纸上画弯弯曲曲的符,画了一张,又画另一张。

  “师傅,明天晚上周姆妈过寿,我们不能去了吗?”徒弟突然在屋角问。

  “不去啦,不好去了。”他师傅慢慢摇头,很无奈的样子。

  “那我去说一声,就说师傅你又走脚啦?”徒弟站起来,也有一米八左右的身高,身架子健壮,手大脚大。一边走,一边自己嘀咕:“只要周姆妈肯相信。”

  “好的,顺便再关照一下陈忤作,明天叫和尚来把那个人超度了去。”

  “是。”小徒弟走出去,不一会儿隔壁有女人泼口大骂,“烂老头,都三年不走脚了,你哄哪个呀……”

  “哧”老人在房中点了一芯油灯,晃幽幽地,照得一面墙壁惨碧,他把靠墙的一只橱子打开,摸出只瓷坛,一开封口,里面全是红艳艳的朱砂。

  家美突然觉得心里郁郁的难受,她站起来,自己走出门外。

  再回来时,一切居然已办妥,房间中半截黑塔似的站着个东西,像是人,但有普通两个人那么高,从头到脚用一幅黑布盖住,房门一开,脚旁的黑布旗帜般地飘。

  “师傅,弄好了。”下面传来徒弟的声音,原来是他钻在黑布下面,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都弄好了,今晚就走吧。”老人慢慢在头上戴一顶青布帽,转头对家美说,“小姐,你要跟紧点呀。”

  他们鱼贯出了门,外面还是午夜时分,村口有狗连声狂吠,十月份的天气冷嗖嗖,老人一手提了只小小铜锣,一手捏着一只槌,槌下还摇着一个摄魂铃,每走十几步,自己轻轻敲一下,铿锵叮铃不绝于耳。

  黑暗里家美止不住哀哀地哭,周围没有人,声音随风传出去好远。

  “别哭啦,小姐。”老人劝,“人都会有这一遭,投胎后会重新再来过。”

  “我舍不得他。”她不住说,“我们一同出来玩,现在一个人回去,我怎么好向父母交待?”

  “唉,想开吧。”正好路过一家农舍,老人敲记锣,农舍窗户里突然暗了灯。

  “师傅,这世上有鬼呀。”家美说,“我老公就是被鬼吓死的,师傅这世道不太平呀。”

  说话时她自己摸着胸口,自从绍裘走后,她老是觉得那里痛。

  “想开啦。”锣声慢慢敲,师傅在前面领着路,徒弟在后面紧紧跟,他双眼被黑布蒙了起来,只能从布下看师傅的脚。

  一路走到大道上,家美突然说:“师傅你能不能往左拐,我还要去一个地方看看。”

  “好的好的。”老人叹,“小姐你还是不放心,唉,痴心哟。”

  他们走到路边的树林进而,一直往里去,越走越阴森。

  “师傅呀,再往里走些,前面有一株老槐树,我老公就是在树前面走的。”家美的眼泪朴落落地往下掉,指着犹垂在枝头半截断绳:“那个地方有鬼,我亲眼看到的。”

  “原来是在这里呀。”老人停下来,说了句湘西方言,家美没听懂,徒弟听明白了,立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只见他放下铜锣铃铛,嘴里念念有词,又从腰包里抽出纸符,贴在槐树根下,然而林里有雾气,水份足,怎么贴也贴不上去。

  “师傅你在做什么?”家美突然觉得心寒,抖抖地,向四周望一望,害怕。

  “放心,这是道安魂符,这里是个替代场,怨气积得太重,我不是道士,解不了怨,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他一手拎符,一手在空中画舞,好不容易,符面贴在树根上,像是有人在上面钉了只钉子,下面半张在风里哗哗地摇。

  “绍裘呀!”想起老公,家美又哭了,昨天晚上他们还手拉手,在林中漫步亲吻,可现在只剩下她孤单只影,他则冰冷地躺在了地上。

  “小姐不要太伤心了。”老人劝,“我们还要赶路呢,在这里呆得久了,明天会赶不到店里去。”

  “好的。”家美强忍了泪,站起来,向着那张符看几眼,“师傅,什么是替代场?”

  “唉,怨孽哟。”老人叹,不回答,拾起铜锣铃铛,慢慢回了身,敲一记,喊,“起”。

  徒弟马上动,紧紧跟在后面,脚尖连着师傅的脚跟,只差半步鞋掌距离。

  但老人突然止了步,他伸出一只脚,未着地,人已凝力,呆在原地,向着树林深处看。

  “怎么了?”家美也看,那里黑黝黝地一片浓雾,冷风吹过来,一个冷颤,她哑了声音,“师傅你看到了什么?”

  “小姐,你老公是怎么走的?”

  一提这句话,家美痛哭出来,她捂了脸:“师傅你这话比刀子还捅人呢。”

  所有的事情发生在昨天,全怪她不好,缠着绍裘出去散步,乡村里夜景特别静,满天密麻麻的星,她故意惹他,两人追着打,一直闹到树林里。

  是等到看见这颗槐树时,他们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夜风里树木枝节狰狞,地上爬了扭曲的影,静悄悄,月光从空中洒进来,照得枝头有半截断绳悠悠地飘。

  “回去吧。”家美白了脸,“这里好恐怖,绍裘,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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