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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世未了情_西岭雪【完结】(17)

  堆着雪人,令正给无颜讲了一个雪孩子的故事,说是雪孩子隔着窗子看到屋里的壁炉,以及炉中那温暖明亮的火焰,觉得无比欢喜羡慕。她爱上了那火焰,只想离它近一点儿,再近一点儿。于是雪孩子走进了屋子,她感觉自己整个融化了,变得很软,很虚弱,可是她的心里充满了快乐,她不顾一切,只想拥抱那火炉,她化成了水,在炉壁上烤干了,变成一阵气体升起。然而她的灵魂,将在跳跃的火焰里重生,完成一个爱的故事。

  无颜听着,大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半晌,她说:“又是一朵少女云。”令正不解,问:“什么是少女云?”于是,无颜也给令正讲了一个故事。

  她说,从前有一个少女,跟母亲一起住在海岛上,那是一个孤岛,只住着她们母女两个人。然而有一天,海上驶来一只船,载来了一个英俊的少年。女孩看着那少年系缆岸边,心动神驰,只觉得这很好、很美,看得呆了过去。少年看到了那清丽的女孩子,也觉得她很美,他牵着她的手,一同拾贝壳,听海浪,看月亮升起。但是母亲的喊声响起来了,那是每天黄昏都会响起的声音,是叫女孩回去吃饭了。女孩回到家里,彻夜不眠,一直想着那个少年,想着明天又可以与他相聚,一起听潮、看月。然而她醒来的时候,却发现母亲紧锁了房门,竟然将她软禁了。母亲在门外说,不可以爱上男人,不可以交付一颗心,那样,下场会很惨的。女孩哭了又哭,求了又求,母亲只是不为心动。女孩每天守着窗子,看着天边的云彩飘来荡去,痴痴地想:如果我能变成一片云就好了,如果我能变成一片云,就可以自由地飞出去寻找那英俊的少年了。这样子过了许久,一夜女孩醒来,却发现房门开着。难道母亲不再拘禁她了吗?女孩奋起所有的力量,跌跌撞撞地跑下山去,来到海滩,这才发现少年的船已经开走了。大海茫茫,哪里看得到帆船的影子?女孩伤心极了,哭了又哭,哭了又哭,眼泪哭干了,眼里流出血来,血也流干了,她忽然变得很轻,变成了一片云,飞起在天空。少女云飘飘荡荡,孤独地寻找,热切地盼望,寻找着那个惊鸿一瞥的少年……

  无颜说到这里停下来,默默地抚摸着雪人的脸,令正听得出了神,急着问:“少女云找到那少年了吗?”无颜说:“找到了,可是那少年已经不认得她了。”

  少女云经过一片草原的上空时,看到那少年在草原上踽踽独行。她欢喜极了,心都要炸开来,可是她无法与那少年相遇。少女云哭了,于是化成一阵雨,飞洒而下,轻轻地拥抱着那少年,依依地环抱着他,轻吻着他,呼唤着他,告诉他说:“知道吗?我找得你好苦,好苦,现在我终于找到你了,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吗?”可是少年听不懂云的语言,他匆匆地跑到一棵树下,抖着衣襟说:“好讨厌的一阵雨,把我的衣服都淋湿了。”云的心再一次碎了,她一生中曾经为少年两度粉身碎骨,一次从少女变成云,一次从云变为雨,然而少年,却两度辜负了她。于是,她第三次粉身碎骨,委落尘埃,消散于无形……

  “她消失了?”令正有些震荡,这是一个纯少女式的过于柔媚的故事,柔媚而感伤,很没男子气,但是,却很深地震动了他。他是真的关注那故事的主人公,那朵痴情的少女云。他像一个相信童话的小孩那样热切地追问着,“后来呢?少女云就这样消失了?”

  无颜轻叹:“也许不是消失,而是像你的雪孩子一样,化成气体,完成了爱的轮回吧。”

  故事讲完,雪人也堆好了,有头有身子,有鼻子有眼,令正还大度地把自己的帽子借给雪人戴。无颜抚摸着那雪人的脸,说:“她好看吗?她有名字吗?”令正说:“当然,她是一个美丽的雪人,应该有一个美丽的名字。”无颜微笑,正想说什么,瑞秋却插话进来:“那么,她该叫什么名字呢?瑞秋?还是无颜?”她的声音很开朗,可是面容却凛冽,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无颜,那神情几乎是怨毒的。

  令正忽然觉得不寒而栗,从那一刻开始,他意识到瑞秋对无颜的友情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应该还有着更深层更复杂的含义。但是他的心性里有一种近乎固执的向善,只要认定了某个人某件事,便一厢情愿地把她看得完美,即使有些微的不如意,也都会自动自觉地找个理由替对方开释,以保持她在自己心目中的完美形象和至高地位。瑞秋始终是他心头最重要的那个人,他对她的迁就和宽容几乎已经成了生活指南那样约定俗成的习惯。看到雪人时瑞秋那噙在嘴角的刻薄冷笑虽然令他不安,然而他想这也许是女孩子们的本能,再友善的朋友,也是不愿意分享来自情侣的关爱的吧?他想这件事是他的错,他不该光顾着陪伴无颜而忽略了瑞秋,他的注意力是应该时时刻刻放在瑞秋身上的。

  那以后,瑞秋开始有意识地回避三人行的局面,令正自然不会主动争取,加之工作忙,瑞秋又已经搬出宿舍与他同居,他几乎很少看到无颜。毕业了,就更没有机会见面,直到两年后在校友会上邂逅……

  令正叹息。有地铁进站了,人们依次上车,而他呆呆地看着,不知为什么,脚下只是动不得,眼睁睁地看着车停了又开动,就那样从眼前开了过去。他错过了那辆车。

  他看着地铁,想起的却是人生中错过的一辆又一辆的十九路公车,那一年那一天,他从校友酒会中追出来,追到十九路站牌下,不管不顾地拉住无颜,抱住无颜,那不管不顾的一个拥抱,拉开了一场哀婉顽艳的生死恋的序幕。无颜告诉他:“今天是星期五,现在是五点钟,这里是十九路车站,以后,每个星期五的这个时候,我都会在这里等你。”

  从此,星期五便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日子。无尽的等待,无边的烦恼,他的理智与情感在纠缠,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在这纠缠与挣扎中,他已经深深地爱上了无颜。

  他为她烦恼得越深,他对她的爱也越强烈。然而他自欺欺人,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插曲,一场误会,他命令自己要赶紧解决它、结束它,这才导演了和瑞秋同时出现在无颜面前的悲惨瞬间。当无颜义无反顾地奔向车轮的时候,他的心也同时被撞得粉碎。他抱着无颜,感觉到她的生命在自己的怀中点滴流失,他就要抓不住她的身影,留不住她的声音。她对他说:“我恨这个无用的躯壳,如果它不能使我靠近你……所以,我愿意用我的灵魂继续爱你。”

  然而,她如何再与他相爱?她的灵魂又在哪里飘流?她可是化成了一朵少女云,行走在他命运的上空?

  无颜奔跑而跌倒的情形一次次在他脑海里重演,而每重复一次,便是在他伤痕累累的心上再刺一刀。

  一个又一个的星期五,他守在“绮梦”里,等在“绮梦”里,渴望再见一次无颜。如果生命可以重来,给他再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会怎么做?他会不会走出“绮梦”,一直走到无颜面前,拉着她的手,与她面对面,清清楚楚地告诉她:“无颜,我也同样地爱你,让我们相爱,直到海枯石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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