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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都不是天使_西岭雪【完结】(31)

  难道爱情,真的就是一个人欠了另一个人的还不清的债?

  D

  夕颜病了。她躺在病床上,脸色和床单一样的白。

  不是因为失血,而是因为失心。她的心,已经跟着秦晋走了。

  此刻的夕颜,苍白,柔弱,不堪一击。她的身体原本就很虚弱,这次大恸引起许多并发症,一直在输液。可是仍然一天比一天憔悴。

  我深深担心,这个夕颜,同我认识的夕颜,仿佛不是同一个人。她的从容呢?她的冷静呢?她的平淡如水呢?难道都随着秦晋的离去一并消逝了吗?

  医生很是不悦,几乎对我发脾气:“有没有搞错?她的手刚动完手术又摔跤,是不是存心要把这只手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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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节:我终于看到夕颜的眼泪(6)

  我唯唯诺诺,一句也不敢辩白。医生平下气来说:“外伤还是其次,你这位朋友,好像‘内伤’不轻,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手术,就不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了。”

  内伤?唉,这样的内伤,一生一次已经元气尽失,就算华佗再世扁鹊重生,又能如何呢?

  精卫填海,女娲补天,终究是神话里的传奇,这人间,可有那样填残补缺的灵药?

  “忘掉秦晋吧,夕颜。”我一次又一次地劝慰,自己也觉得说辞苍白无力,却仍然不能不说,“忘记一个不够爱你的人。”

  “不可能的,无心,真正爱上一个人,就不可能再忘记。”夕颜缓缓摇头,“爱上一个人,是债,也是劫。在劫难逃。”

  “即使,他爱你不如你爱他更深?”

  “即使,他根本不爱我。”夕颜低语,低得几不可闻,不知是说给我还是说给她自己,“我遇到他,爱上他,已经很满足。是他让我知道,世上有他这样一个人,世上有爱这样一回事。我爱他,永远不悔,可是,我却不能不心痛,那么那么地痛啊。”

  夕颜还是哭了,仰起脸问我:“无心,你说,我还会再见到他吗?我好想再见他一面。他走了,甚至没有向我告别。”

  “如果注定要分开,告不告别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不一样的。我爸爸找了大小姐五十年,如果见与不见没有区别,他又何必那么执著呢?”

  我抱住她,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

  我的泪,和她的泪,快流成一条河了,可是仍然漂不起夕颜这朵凋零的花。

  情天不能补,是因为心已残,恨海最难填,只为泪做海。

  比干问卖菜的婆子:“无心菜可以活,无心人呢?”婆子说:“人没有心,哪里能活?”于是比干死了。

  人,怎么能没有心呢?

  但是,但是我可以,因为我是云无心。云无心而出岫,夕颜,我多想把我自己的名字给你,把我自己的无所谓无所畏给你,把我自己放浪不羁和玩世不恭给你,只要能止住你的泪。

  这中间,高生来看过夕颜一次,不关痛痒地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并暗示我高太太已经回到香港,让我搬回百合花园去。

  我笑一笑,只装没听懂,仍然夜夜陪宿在医院。

  高生倒也并不强求,又过两天,便也回香港了,让人带给我一个盒子,是首饰,还有百合花园的钥匙。他看准我一定会回去,毕竟,住别墅和住宿舍楼是两回事。

  我顾不上与他抖机灵,医院和俱乐部两头跑着,下了工就来陪夕颜,所有的交际一律免了。

  夕颜的情形只是不见好,一天比一天更憔悴。躺在病床上,常常半天不说一句话,同她说话,也不知她听没听见。痴痴的眼神,久久地望着窗外,半晌都不见转动一下。从前的清澈如水已经完全被打破了,如今,她的眼中,盛满了遮掩不住的伤痛与破碎。

  洒满阳光的病房里,只有我一个人的声音在寂寞地聒噪。“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岸渚崖之间,不辨牛马。于是焉河伯换然自喜,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顺流而东行,至于北海,东面而视,不见水端……”

  我抱着夕颜,替她梳理一头长发,给她背庄子,说笑话,讲我的故事,全不管她有没有听到。

  “从小到大,我在姥姥和妈妈的哲理中长大,我姥姥的名言是:世上人,无非嫖客与妓女。我把这当成座右铭,用它格式世上所有的人。但是我又多么渴望爱情。是你的故事让我知道,这世上总有例外的。你爸爸是个例外,你妈妈是例外,大小姐是例外,你和秦晋,也是例外。是你和你爸爸的故事,让我相信,这世上有一种感情,是与性无关的,是真正的精神的爱。”

  这一次,我再也没有任何隐瞒,从我姥姥一直讲到我妈妈,又讲到我的离家出走。我不知道她在不在听,只是很想倾诉,那些悲哀在我心底埋得太久了,不对夕颜说,又对谁说呢?

  “我是一个感情的乞丐,如果可能,我愿意托一只钵去沿街乞讨,只求一点点爱。夕颜,你说过我们都是破碎家庭长大的孩子,可是你爸爸妈妈毕竟爱过你,而我呢?我甚至已经记不清爸爸的样子,至于妈妈,我妈妈,那能叫妈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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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节:我终于看到夕颜的眼泪(7)

  没有人生来就是妖精。

  世袭的妓女也有过天真织梦的时代——第一次涂指甲油是为了谁?对着镜子,将眉毛细细地描,唇膏厚厚地涂,努力使自己显得成熟,显得有灵魂,显得与他相配。

  他,便是我的硕士导师何教授。可是他,他……

  “你试过被亲生母亲出卖的感觉吗?我生平第一个爱上的男人,是我的教授,教庄子研究。他四十岁,风度翩翩,彬彬儒雅,看起来就像孔夫子转世,上课的时候,目不斜视,神采飞扬,每次背诵庄文,朗朗书声,令人陶醉。我把每次上课当成生命中大事,眼睛也不愿意眨一下。那天是周末,妈妈忽然主动提议说:请教授来家吃餐饭吧。你知道吗?从小到大,妈妈都不愿公开承认我是她的女儿,所有的家长会,都是由姥姥代劳。这是第一次,第一次她愿意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招待我的教授,我心仪的男人,我有多么高兴!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妈妈亲手煮的菜,她大多时候在外面吃,实在没有应酬又不想出去,就打电话叫外卖,或者吃泡面。我甚至不知道她原来也会煮菜,而且手艺很不错。我请了教授回家,妈妈和他谈得很愉快,我真是兴奋,从来没有感觉到那么幸福,我怎么会知道,在我感觉最幸福的时刻,不幸的阴影却在逼近我。我喝了很多酒,我平生第一次喝酒,我给妈妈倒酒,给教授倒酒,给我自己倒酒,我喝得很醉……”

  泪水流下来,那惨痛的毁灭性的一幕,至今想起,都那么疼痛,我不能原谅,永不原谅!

  本来以为夕颜看不到也听不到的,但是泥塑木偶一般的她忽然有了动静,她抬起头:“你妈妈是云岫?广告界翻云覆雨一手遮天的云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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