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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来世的左边等你_西岭雪【完结】(18)

  昏迷只是一瞬间的事,几乎是身子一着地我已经醒来,朦胧间听到母亲嚷着要给以然打电话说我要自杀,便是在思想最不清楚的时候我也还记得“自尊”两个字,努力挣扎坐起,叫着:“妈,如果你给他打电话,我就真的从这楼上跳下去!”

  无忧抱着我,温柔地劝:“伯母,琛儿已经很累了,让我劝劝她,没事的。”

  妈妈拭着泪,不情愿地往外走,看了我一眼又一眼。

  终于,屋里静下来,只留下我和无忧两个人。我感激地问:“无忧,你怎么会来?”

  “我找到一位驱魔人,他给我说了一个办法,想告诉你试一试……”无忧心有余悸,“可是一进你家就听到你在屋里大喊大叫,赶紧撞门,就看到你要往楼下跳……”

  “我不是想跳楼,”我疲倦地笑,“我是想同许弄琴的鬼魂理论。”

  “许弄琴的鬼魂?”无忧打了一个寒噤,“她又来了?”

  “夜夜都来。”

  无忧恐惧地看看四周。我笑了:“你看不到的,她恨的人只是我,吓不到别人。”

  无忧的眼睛落在墙角的那堆花篮上:“钟楚博来过了?”

  “没有,是花店的伙计送的。”

  无忧叹息:“偏是好事多磨偏是小人作怪,你和以然已经弄成这个样子了,又多出一个钟楚博,可怎么办呢?”

  “有什么怎么办的?我们已经分手了。”

  无忧注视我的眼睛:“琛儿,你想清楚了再说话,你真的不在乎失去以然吗?”

  “我在乎,我当然在乎。”我哭了,“可是无忧,我有什么办法呢?一个许弄琴的鬼魂已经让我也跟着魂不附体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身不由己随她跳楼还是跳海;又加上一个活着的钟楚博,天天送花送礼的纠缠不清,我真的再也经不起了。以然他,不仅不安慰我帮助我,还要怀疑我,你是我,你会怎么办?让我跪下来祈求他的爱情和信任吗?我做不到。我已经被折磨得一点自信都没有了,我不能再没有了自尊!”

  事实上,我已经开始怀疑我的爱情的纯度。如果这样的小风小浪也不能承受,那么就算我同以然结了婚,我们的婚姻会幸福吗?爱里仅有吟诗品茗风花雪月是不够的,还要有同甘共苦肝胆相照,可是以然的肝胆在哪里?满腹猜疑满心妒忌,爱情在他的天平里,到底占据多少分量?以然要的是一个身家清白无忧无虑可以在风清云淡天同他坐下来煮茗清谈红袖添香的甜姐儿,而不是一身辛酸经历复杂沉浮在坎坷多事秋需要他援手相助雪中送炭的灰姑娘。

  数月以前,我曾经是他理想中那样一个单纯甜蜜的漂亮女孩儿,可是许弄琴之死改变了一切,我色彩明丽的生命画板上忽然平添了许多暧昧的中间色,而且层层郁积,直至混沌不清,难以识辨,于是他烦恼了,厌倦了,隔膜了,疏远了,最重要的,是他不会承认这是由于他自己的没有担当,而只会归罪于我的不再纯粹。

  我怀念那些轻颦浅笑风和日丽的日子,可是那已经成为春闺梦里永远的回忆,一去不再。今天的我,颟顸而疲惫,如何再披上婚纱做柯家的儿媳?在死亡的气息里准备婚礼,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

  无忧说:“还有不到十天就是吉日,连帖子都下了,你们真的要毁约吗?”

  我想起来,真的,已经快到月底了,原本约好这两天就同以然去登记处领结婚证的。但是现在,现在这一切都成为永远无法继续的梦里残片了吧?

  像一次轰轰烈烈的火烧云,烧到最旺处,也就是黑夜来临的时候,而最初人们看到那彩霞满天的旺势,却误把它当成一次黎明的宣言。

  爱情和温柔,原来都只是假象。

  我改变话题:“你不是说替我找了一位驱魔人吗?”

  “是的,我把你的经历完完整整地对他说了一遍,他告诉我,那是一种阴鸷,一种怨气,所有鬼魂作祟都是因为有心愿未了,所谓死不瞑目,所以才阴灵不散,滞留阳间。民间往往有新死的魂灵借助活人的口讲出生前心愿的事发生,就是我们常说的‘附体’,和这其实是一样的缘故,通常帮她把她要挂心的那件事办了,她的心愿也就了了。”

  我握紧拳头,是的,我听过那些故事,大学住宿舍时农村来的同学常喜欢搬出一些乡间古记来讲,吓得同寝室的女孩子惊叫一声又一声,以为好玩儿。没想到有一天这种事会真的发生在我身上。没想到我真的可以活见鬼。

  “可是我并不是被许弄琴‘附体’,而是被‘缠身’,那又怎么说呢?”

  无忧胸有成竹:“这个问题我也问过驱魔人,他说了,大概是因为许弄琴死在清明的缘故,所以特别厉害,那一天是鬼节,阴气格外重,这样的鬼,叫‘厉鬼’,通常是因为仇恨太深才会与人作对的。其实只要你不怕她,她就不能把你怎么样,而且作为一个阴魂,在阳间毕竟不能停留太久,一般来说,只要捱过九九八十一天,等她魂飞魄散,种种异象自然就会消失的。再或者,如果能同她和平交流,打开她的心结,发泄出她的愤怒,帮她完成心愿,也可以告慰她的阴魂,让她真正入土为安。”

  “九九八十一天?”我匪夷所思,那不是还要两个多月?我一边暗暗计算时日,一边问,“可是,怎样才能同她交流呢?”

  “来,他给了我这道符,并且教了我这个方法,你不妨试试。哪,先点起一根白蜡烛,然后开始念咒,把你心中的话说出来,努力同鬼交流……”

  无忧轻声诉说着,灯光映在她的脸上,一边明亮,另一侧投下深深阴影,莫名地有种凄艳的美。她的鼻梁高而挺直,中上端有块小小突起,人家说拥有这种面相的人通常都个性倔强而有主见,我想这一论点可以在无忧身上得到充分证明。她从来都是这样地镇定,从容,举重若轻。此刻,她轻声诉说着非人间的语言,将幽明两界连接起来。

  望着她,我的心渐渐定下来。

  无忧走后,我依照她的说法点起了白色的素烛,开始照着符咒轻声祈祷。

  那感觉,仿佛守着谁的灵位,说不出的诡异。窗户是早已关上了的,可是忽然之间,有一丝阴冷的风吹进来,蜡烛的火焰剧烈地抖动起来。

  我屏住呼吸,目瞪口呆地盯着烛焰的舞蹈。

  那是一场幽灵之舞。蛇一般狂烈而扭曲,仿佛有无限怨恨与不甘,俱化做阴柔压抑的一舞。屋子里福尔马林的气息越来越浓,浓得令人窒息。我强忍住心中的恐惧,清楚地说:“许弄琴,我知道你来了,有什么怨恨,尽管说出来吧!”

  蜡烛又跳了几跳。接着,奇迹出现了——对面雪白的墙上,本来映着蜡烛的巨大投影的,此刻忽然幻作一幅奇特的画面,就像过去乡间的皮影戏那样,深深浅浅地勾勒出一个人的影子,一个女人的影子,越来越清晰,高高的额头,凌乱的短发,尖尖的下巴,吊死在一间屋子的楼梯扶手上,那是——许弄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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