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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来世的左边等你_西岭雪【完结】(3)

  我们匆匆道别。从见面到分手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但是我心中有强烈震荡。二十三岁是一个女孩子最敏感的年龄,我知道有故事要发生了,我一生中很重要的事情。

  我低头细看手中的名片:柯以然。职业是……天哪,是法医!多么特别的行业!我不禁失笑。我一向把世人分为两种人:一种是不论遇到什么事一概先怀疑了再说,然后等着你一项项使用排除法开解疑难,才肯不情不愿地点头接受你的正确;另一种是一派天然,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除非你让我看到了可疑之处,才回过头来细细思量。

  我自己,自然是属于那后一种。柯以然呢?法医的职业特色就是:先假设有罪,再排除疑点的吧?

  然而,他是这样的英俊,有礼……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我开始期待他的电话。

  日子忽然就变得漫长。一天好像拖作两天来过,电话铃哑了一样地不肯响,每每响了,又聒噪地烦人。是谁发明了电话这劳什子?要人又爱又恨。

  桃乐妃说:“你好像突然对电话铃声有了强烈兴趣,通常一个年轻女人会出现这种症状,原因无非两种:一是有所盼望,比如发生艳遇希望得到继续;二是恐惧,怕被追债之类……你没有欠谁高利贷吧?”

  我失笑。这个桃乐妃最会设陷阱逼人就范,如果我否认欠债就等于承认艳遇,非此即彼,总之被她捉弄。

  桃乐妃又说:“其实我不明白,钟老板不错呀,有钱,有地位,有……”

  “还有老婆。”我打断她,“人之蜜糖,我之砒霜。钟楚博不是我的那一瓢水。”

  “水?什么水?曾经沧海难为水是不是?这句古语我懂。”

  “不是沧海的水,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水……”

  这时候电话铃响起来。桃乐妃蹦跳着去接,带一个神秘的笑说:“找你的,是个男人……哦,不知道是不是那瓢水哦。”

  电话是柯以然打来的,说首饰已经镶好,在港湾街“水无忧”茶苑交付。

  我释然。找到一间合适的店铺一块同色的翡翠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镶嵌也要颇费功夫。我完全明白柯以然不是故意拖延。

  “水无忧”坐落在大连港湾街清华园南门,据说是本市最具情调的一家茶馆。门头饰以串串红灯笼,而入门处别设回廊,平增曲径通幽之感。

  大厅里丛丛修竹映得一室皆绿,我拂开竹叶,一眼看到持杯品茗的柯以然,心忽然就剧跳起来。

  为了今天的约会,我特地换上了自己最满意的莲娜丽姿套装。娇艳明媚,有如春天。可是这样的紧张,让自己不由有几分自怜。

  穿着绣花中国裙装的茶艺小姐殷勤地迎上来招呼。

  柯以然回过头来,看到我,打一个唿哨,笑着赞美:“只道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我很开心。他果然懂得欣赏,不枉了我为己悦者容的一番心思。可是这个“己悦者”是否同时也是位“悦己者”呢?不过他的态度明显比上次初见时熟络活泼许多,这是一种好现象。

  盒子放在桌子上,外面裹了包装纸,很像一件礼物。

  同样的礼物,被不同的人送出两次,可是接受礼物时的心情完全不一样。

  我沿着透明胶纸的方向轻轻揭开包装,然后将花纸细心地展平,这才打开盒子——那里面,并不是那副耳环,而是一挂翡翠坠子的白金项链,镶钻也远比句号大颗得多,连绵不断地绕成一圈点缀在翡翠旁,相得益彰。

  我惊讶,抬起头来:“这不是我那串。”

  “不错。这不是。”他自身后取出另一个盒子放桌上,“这个才是。”

  我已经不想打开了。我知道那是那副耳环。我并不关心它是否修好。我所在意的,是眼前的这段公案。

  贾芸拾到了小红的帕子,却偷梁换柱,转托小丫环坠儿递话说:“你不谢他,我怎么回他话呢?”

  我怎么回他话呢?

  己悦者果然便是悦己者。我只觉双颊发烫,虽然眼前没有镜子,可是也知道自己的脸一定红了。

  “可是,我不能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将礼物推还给他。

  说毫不动心是假的,无论是对钻石本身还是对眼前这个人。

  然而,拒绝是矜持少女的必修课,无论是对钻石本身,还是面前的这个人。

  柯以然显然不习惯被拒绝,不禁微微一愣。

  包厢里出现片刻的冷场。

  好在这时候茶艺小姐奉上茶单,及时解了彼此的窘迫。

  茶单设计很特别,制成横轴状,如宣圣旨。我将脸藏在茶单后,努力维持声音的平静,问他:“红茶?绿茶?乌茶?”

  “乌龙。”

  “你们这家店经营的是福建茶还是安徽茶,杭州茶?”

  “是台湾茶。”

  “那么,奶香金萱。”我交还茶单。那是乌龙茶系中价格偏低而口味独特的一种,其中以台式制法香味犹浓。

  柯以然似乎又是一愣,看向我的眼神忽地写满激赏。

  烫壶、震壶、洗茶、点茶、闻香、品茗……茶过三巡,一股淡淡奶香飘逸茶室,我的心也终于不再跳得那么狂急。以然遣走了茶艺小姐,含笑说:“让我来为你服务吧。”熟练地用茶针把壶中茶叶自底向上翻了个个儿。原来也是会家子。只见他将水重新烧滚至蟹眼鼓涌,然后提壶吊水,沿壶口缓缓打圈,高冲低泡,刮沫淋盖,临了儿在壶盖气孔侧微微一点,封壶,收手。手势如行云流水,无言中自有一种温雅沉静。

  我看着他,不禁心醉。一个法医,视生死如等闲,不知他操解剖刀时是否也如点茶般从容自若?

  茶入口,不知是否心理作用,果然觉得与小姐的冲泡口味颇有不同,格外甘醇滑厚。我笑赞:“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这是明代茶道高手卢仝著名的“七碗茶”论。

  以然益发惊喜,笑着轻轻附和:“……四碗发清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轻,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

  我抢着接上:“惟觉腋下习习轻风生!”念罢,与他相视大笑起来。“古人真是夸张,果真七碗茶便可通灵飞天,只怕地面上也留不下几个凡人了。”

  彼此这番卖弄算是打成平手,笑过了,以然的眼神越发明亮,凝视我,忽然开口轻轻说:“如果能够常常同你一起品茶,也就是神仙生涯了。以前我也不信的,可是现在我信了,我相信‘七碗茶’,也相信‘一见钟情’。我今年二十七了,可是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原来,一见钟情这回事真是有的。”

  我要愣好久才明白他是在向我求爱。

  他向我求爱。一见钟情这回事真是有的。真是有的。

  他把首饰盒重新推向前:“现在我更加相信自己的决定是对的,这串项链是奶奶留给我的,翡翠的名字就叫‘祖母绿’……我一直没有机会把它送出去,可是看到你第一眼时就知道,接受项链的人终于来了……不要拒绝,你知道‘祖母绿’的含义是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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