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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来世的左边等你_西岭雪【完结】(6)

  “义不容辞。”

  “还有,已经年底了,你在这个时候辞职很不合算,不过我会照会会计部,年终红包照满勤付给你。”

  “谢谢。”

  “琛儿,为何不喜欢我?”他悻悻,“我从不曾命女下属穿露背装陪客户吃饭,每年底都发双薪……”

  “是,你是好老板。”我忍不住幽他一默,“可是人往高处走,有人答应每月替我发双薪。”

  “你还是介意我已婚。”言下不胜憾然。

  我更加忍俊不禁,大笑出来:“是,的确是。”

  老板和老公都是户头,可是所有的老公都同时是老板,可不能所有的老板都做老公。

  我决定以后将全部精力悉心用于应对一个老板,终身老板。

  晚上,同事们在卡拉OK为我饯行,桃乐妃向我道喜:“上岸后,可别忘了我们这班仍在水深火热中的穷姐妹。”

  “上岸”?听听,竟把我的辞职形容得好比妓女从良。办公室女郎的辛酸由此可见一斑。

  我们抱在一起,醉醺醺地唱一支老歌:“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同事们齐声接唱:“不采白不采!”

  以然来接我,见状很是吃惊:“OFFICE白领们的夜生活原来是这样的吗?”

  同事们答得好:“同所有夜女郎如出一辙,惟一区别是赚钱略少。”桃乐妃且举着酒杯走过来,自来熟地拍着以然的肩调笑:“柯一瓢,你那三千水族里还有没有开宝马的?也帮我介绍几个。”

  以然惊愕:“什么三千水族?怎么叫我柯一瓢?”

  我大笑,扯住他离开歌房,已经走出很远,以然犹自惊魂未定,连连感慨:“早该辞职,何必趟在浑水里。”

  经过上次一役,我已深知他骨子里其实是一个传统的大男人,故而投其所好:“以后只得靠你养我。”

  “是吗?我答应过吗?我答应过要养你吗?”他故作诧异。

  我不依,故意撒赖:“反正我赖上你了,养也得养,不养也得养,否则我死了,做鬼也不饶你。”

  “哦哦,冤魂不散?”他大笑起来,满脸得意,见牙不见眼。

  我于是又知道一条真理,就是男人表面上虽然喜欢口口声声抱怨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其实内心十分享受小女人的无赖与难养。当真不叫他们养,才是他们的最大烦恼和丢脸处呢。

  无忧说得好:“男人最失败的不是养不起妻儿,而是根本无人需要他们养;而女人最大的悲哀亦不是遇人不淑,而是遇到一个男人就把他当圣人,抱的希望越大,伤害也就越深。”

  她又说:“爱情一样需要经营,其过程不比打理一间茶馆来得容易。”

  “当你对一个男人说他是世上最优秀最与众不同的一个,重复一百遍,他和你自己也就真相信他的确是那样一个人。”

  句句都是至理名言。

  就像以然,也许不是世上最好的一个,甚至不是一个令我满意到十分的男人,但是我只遇到他,而且他已经比我遇到的其他所有男人都好,除了归降,我又能如何选择呢?婚姻原本就同工作一样,或多或少总有一些委曲求全的成分,但是看一个老板的脸色总好过去侍候许多人的眼色口角。我只得面对自己的抉择,而且越早清楚认识对方越好。

  我有些理解以然当初对我的调查了。虽然仍不能完全平和,但是也只得劝服自己。不然又怎么样呢?

  看,不等结婚,我已经对对方不合理行为渐觉麻木,但这应该是一种好现象,证明我不会因为幻想破灭而日后受伤。何况,如果不嫁给以然,又怎能有机会对他给我的诸多伤害有效地还以颜色呢?

  我“呵呵”冷笑,努力将唇角扭作狞恶状。

  无忧失笑:“大灰狼想扮小白兔难,小白兔想一下子就变大灰狼也不是那么容易啊。”

  我也不由地笑起来。

  辞职后忽然多出大把时间,泡在茶馆的机会更多了,我同无忧渐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哦不,无话不谈的人是我,无忧,可是口紧得很。这使我们的谈话往往中断。比如:“无忧,我一直想不通,在大连这样一座消费性城市里,为什么不开饭店,却要开这样一间茶馆?又为什么取这样一个奇怪的名字?”

  “茶又名忘忧君,而我卖的是水。还有……”无忧停一下,轻轻吟诵,“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因风?”我诧异,“风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无忧微笑,眼中掠过一抹沧桑。

  谈话于是到此为止。

  又有一次,我问:“无忧,在开茶馆之前,你是做什么的?”

  “新闻记者。”

  “噢?”我颇为意外,“是哪家单位?”

  无忧报出一个相当著名的报社。

  我更加吃惊:“那后来为什么转行了呢?”

  无忧略略蹙眉,许久轻轻吐出四个字:“一言难尽。”

  我立刻噤声。做朋友的前提是尊重隐私。世上最可怕的朋友就是恃熟卖熟,当对方说“一言难尽”的时候,死缠烂打说“不妨万言长书也罢”。

  我看着无忧,因为长久喝茶的缘故,她的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茶香气,眼睛和皮肤都像用茶水浸泡过一样,清亮柔和,带着一种忧郁的气质。那样美丽且聪慧的一个女子,背景又如此复杂,她的身后一定会有很多故事吧?

  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是讲故事和看故事的,另一种则本身就是故事的主角,注定无法平凡。无忧,是后者吧?

  她最初的名字一定不叫无忧。可是她既不说,我便也不问。

  于是话题又绕回到我自己身上:“我去过以然家了,真令人惊讶。”

  “富贵之家。”无忧下四字评语。

  我颔首:“过于富贵了。虽然以前看到以然的宝马车,还有他送我的礼物,也猜到他家底不薄,可是显贵到那样夸张的程度还是让人担心。”

  “担心什么?一入豪门深似海?”无忧嘲笑。

  我只是犹豫不决:“齐大非偶,你说,我同以然会是良配吗?”

  “那要看你自己的态度,你觉得你是嫁给了他还是嫁给了他家?”

  “他和他家,能分得开吗?”

  “放心,他父母是好人。”

  “那倒是。”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你认识他父母是不是?那次我和以然闹别扭,是你做的和事佬吧?你同他们一家早就很熟?”

  “不是他们一家,是他父亲。”无忧并不隐瞒,“做记者那么久,这城中凡有头有脸的人我不认识也多少知道。他父亲一直是我非常尊重的一位长辈,曾经多次帮过我。那是一个有真正德行的好人,你嫁到他家,不会吃苦的。”

  通过无忧,我对以然的家庭多了许多了解;而通过以然的父亲,我又反过来了解了一些无忧的过去。据说她的辞职与黑道有关。那次,无忧糊里糊涂闯进了黑道组织的会场,引发了一次枪战,那次战争中,有个警察因她而牺牲了。后来无忧就辞了职,开起这间茶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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