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左馗冰冷的眼神，莫醒呛得猛一咳嗽，不敢再多说废话。
他清了请嗓子，道：“所以……左老板你的计划就是，让我去撕开这个人的面罩是吗?”
第四百一十章 姬族6
“我可以拒绝吗?”
在左馗的一阵慷慨陈词之后，莫醒怯怯道。
然而，左馗并没有打算给他拒绝的机会。他一手拉住榴火夫人，一手拉住莫醒，对着榴火夫人使了个眼色，周围的空间就开始迅速坍塌。
在经过了火色流光隧道后，他们又一次站在坚实的土地上。然而当左馗发现周围的环境时，又是吃了一惊。
他们仍旧站在莫醒的卧室中，旁边睡着一个莫醒，他手里还拉着一个莫醒。
“这……这什么鬼?”左馗惊诧万分，不解地看向榴火夫人。
榴火夫人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莫醒，道：“貘妖对于太虚世界的支配力超出其他生灵，他的反抗意念很强烈，我带不走他……”
左馗立刻转向了莫醒，怒道：“莫老板!事关重大，刻不容缓，你到底在反抗些什么?!”
莫醒被左馗的气势逼迫，一时急的语无伦次。他结结巴巴地吐出许多单字来才终于捋顺了舌头，用力甩开了左馗的手道：“哎呀!我不是反抗，我是……我是害怕!”
左馗一愣，道：“害怕什么?”
“害怕什么?”莫醒干笑一声，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左馗：“左老板，你要我去的可是冥界!冥界!你懂什么概念吗?死人呆的地方!”
他嘟囔着坐到床边：“一听就是个一去不回的地方。你们除了千思之后，我迷茫了一阵，这段时间才刚刚开始活得有点明白，我不想就这么挂了……”
焦虑让左馗有些恼怒，他终于明白了火烧眉毛是种什么感觉。即便如此，他也只好耐着性子道：“只是设法穿透到冥界，你自己本身能够穿梭于太虚世界，你怕什么?”
莫醒没有说话，只是看起来有些纠结。他的双手不安地寻找安置的地点，一会儿挠挠头，一会儿蹭蹭床单。
左馗又道：“如果你不去，搞不好会死很多人!”
莫醒瞥了他一眼，道：“你自己都没搞清楚状况，怎么知道会死很多人?”
左馗一时语塞。
莫醒的话，其实正中左馗的要害。
他并不知道姬商泽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一切都被自己不详的预感和其他人的口舌之论所推着走。看起来越来越糟糕的一切让左馗向自以为的方向而努力，但如果真问他在为什么而战，他自己却又说不清楚。
左馗急得抓耳挠腮。榴火夫人却微笑了一下，柔声对莫醒道：
“莫先生，左先生虽然不知道会确切发生什么事情。但一个草菅人命的阴谋家和一个需要摧毁空间才能消灭的兵器，都足以表明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也许，也许不会死很多人，也许盘古卵里什么都没有，也许梁关道并不是姬商泽假扮的。但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作为曾经有能力挽救这一切的人，莫先生却因恐惧而放弃了这一丝的可能，那必然要用许多年的时间来遗憾、愧疚甚至憎恨自己。”
榴火夫人轻轻把玉手搭在莫醒肩膀上，缓缓道：“你是妖族，你的寿命很长，经受过的遗憾还不够多吗?那种煎熬的滋味，并不好受吧?”
莫醒的眼睛扭曲成了大小眼，但瞳仁却都死死盯住了榴火夫人。他的眉头抽搐着，眼珠微微发颤，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左馗的焦虑快要堆积到极限时，莫醒终于长叹了一口气。
“我明白了……”他轻声道，紧接着语调又提了起来：“但是，但是!你们一定要保证我能活着回来!”
左馗愣了一下，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莫醒的话。
他现在的身体都一动不能动，要如何答应莫醒这个要求呢?
榴火夫人悄悄碰了左馗一下。左馗和她对视了一眼，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莫醒不是不知道事情的凶险，他只是需要一些勇气和支持罢了。
左馗转过头，郑重点头道：“我保证。”
几秒钟后，榴火夫人带着左馗和莫醒来到了肉窟中。即便左馗和榴火夫人已经和他大致描述过这里的状况，但莫醒望着四周，依旧惊讶地大张着嘴巴，半天无法合拢。
“天啦……”他喃喃道：“我见过那么多梦境……感觉都没有这里……神奇……”
左馗没有心思照顾他的好奇心。他抬起头望向光球，突然吃了一惊。
“怎么会这样?”他指着光球，诧异地望向榴火夫人：“刚刚走的时候，明明才只有一点点白色，按照那种速度，应该不会有太多变化才对，为什么现在已经转化了大半了?”
榴火夫人蹙眉道：“在太虚世界能够覆盖到这个空间时，时间是由我来支配。但一旦剥离，时间是会恢复正常流动的。我们刚刚耽误了一些时间，故此……”
左馗的焦虑又提升了几分。但他实在没有嗔怪榴火夫人的理由，只得无奈道：
“原来如此，还好我们又回来了，时间还能充裕些。”
“并不是这样的。”
在周围观光了一圈的莫醒突然道。
左馗一愣，不解地看着莫醒。
“太虚世界确实可以由区域空间的主人支配时间，但如果想影响到现实世界，那就必须把二者的时间调成一致。”
肉窟里骇人的阵仗让莫醒下意识地躲回了榴火夫人宽大的袍子后面：“这是我们貘族才能理解的原理，其他生灵是没机会做这种实践阅历的。”
左馗愣了半晌，才吞吞吐吐道：“所……所以……”
“所以，一旦你决定行动，我们的时间就非常紧张了。”莫醒对他耸耸，又看了看那些光球，道：“再简单点说，从你刚刚忽悠我的那一大套说辞来看，我个人觉得啊，我们的机会只有一次。”
莫醒说着，又看了看左馗在现实世界的身体，道：“看这个状态，你旁边的那个就是你的怀疑对象了吧?”
他又指了指陆之道，道：“这个赤发鬼一样的家伙，是陆判?”
在得到左馗的确认之后，莫醒似乎有了兴致，蹑手蹑脚地走到陆之道旁边，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似乎非常兴奋。他转头对左馗两人咧嘴笑道：“天呐!陆判!真的是陆判!左老板带手机了吗?帮我拍个合影!”
看到左馗冰冷的眼神，莫醒呛得猛一咳嗽，不敢再多说废话。
他清了请嗓子，道：“所以……左老板你的计划就是，让我去撕开这个人的面罩是吗?”
第四百一十一章 姬族7
左馗点头道：“做得到吗?” 莫醒左右看了半天，最后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左馗一愣：“到底能不能做到?” 莫醒道：“撕开他面罩，这不难。可那之后呢?” “这……”左馗一时语结。 在他的构思中，只要撕开了梁关道的面罩，无论他是谁，都会因这突发的情况而受惊，届时他的破绽自然会被近在眼前的陆之道所察觉。 可是，这个计划的想当然成分太高了。 如果梁关道好不惊慌地又再次蒙上面呢?如果梁关道发现了莫醒，连莫醒都害了呢? 左馗大脑飞速转动之际，莫醒却突然笑了一下。 榴火夫人道：“莫老板为何发笑?” 莫醒道：“榴火夫人您长居幻境，不了解人心;左老板身处高位，但毕竟见识不多。” 在两人疑惑的目光中，莫醒冲着陆之道点了一下下巴，道：“你们觉得，这位冥府大判官是个什么样的……人?” 左馗怔了一下，仍旧不明白莫醒的意思。但他没了主意只得顺着莫醒的思路想了一下，道：“从诱我入城隍衙门，又安排日夜游神接应我，并且为防止内奸问题而下达让我来复命的命令这种种手段来看，是个城府颇深的人。” 莫醒笑笑，道：“对呀，所以你们觉得，这位陆判现在，到底是在做什么呢?” 左馗皱了下眉头，道：“莫老板，我们时间紧迫，不要打哑谜了，有话直说。” 莫醒点点头，道：“如果我是陆判，我从始至终都怀疑有内奸，那么我此刻一定是在鬼差们布置术式的过程中，竭力寻找内奸。” 左馗沉默了一下，道：“我以为陆判是笃定姬商泽已经落跑，才先想办法处理盘古卵。” “处理盘古卵是因为这东西快要孵化了，并不是他认为姬商泽落跑了。攻于心计者往往多疑，他是死也不会相信姬商泽已经跑掉，必然认定姬商泽还混在鬼差队伍中。而你刚要说出盘古卵的秘密，就中术麻痹，这更会让他确信姬商泽就在鬼差中间。” 左馗努力思索了一下，摇头道：“我在书上看到过，齑僵法生效需要一段时间，所以我必定是此前就中了术，这个道理鬼差们当然是知道的!” “之前中术，然后在最关键的时刻发作?”莫醒皱起眉头，道：“世间没有那么多巧合。齑僵法只是障眼用的，姬商泽一定用了别的方法制住了你。以你左老板的这点心思都会察觉到其中的异常，你以为陆判这种活了几千年的神算会没有怀疑吗?”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指出梁关道?” 莫醒白了他一眼，道：“你怀疑的是梁关道，但陆判的视角和你不一样，得到的信息也没有你精准，所以他怀疑的是所有鬼差。但他知道短时间内揪出内奸是不可能的，因此只能先处理盘古卵。这即是当务之急，却也有两个好处，其一能调动所有鬼差，看他们的破绽，其二也可以借摧毁盘古卵的机来试图逼迫姬商泽现身!” 莫醒说着，站在了陆之道旁边，对左馗和榴火夫人道：“你们看。在这个角度，他能看到所有鬼差的动作，同时只要反手一击，便能制住梁关道，你们不会以为这是他随意站的位置?” 在左馗和榴火夫人诧异的目光中，他又指着陆之道的手道：“你们再看他的手。” 陆之道的手揣在宽大的红袍中，却隐约能随着缓慢流动的时间，看到袖子以下有微微的起伏。 “你们鬼差都会袖里乾坤。”莫醒道：“依我看，这位陆判是处于时刻准备出手的状态!” 左馗和榴火夫人都惊讶地望着莫醒。这番精道的分析，和平常吊儿郎当的他判若两人。如果左馗不是从太虚世界把莫醒拉来的，他甚至会怀疑这个莫醒又是姬商泽用什么方法假冒出来的。 榴火夫人率先醒悟过来。她有些钦佩地拱手道：“敢问莫先生有何高见?” 莫醒看了看陆之道，又看了看梁关道，突然狡黠一笑： “下个钩，让这位陆判来打梁关道的脸!” 现实世界中，陆之道抄着双手，眼睛在每一名鬼差的脸上反复观察。 和莫醒推测有所出入的是，陆之道没有一开始就笃定姬商泽就在周围。 早在进入城隍衙门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如果姬商泽已经趁乱逃走，那再好不过，城隍衙门就此平定，他交差完案，再通缉姬商泽，这些都有更高层的人物来参与，相对要好处理得多。 但如果姬商泽负隅顽抗，那城隍衙门内免不了一场大战。 及至左馗告诉他城隍衙门的尸鬼武装被迅速镇压，陆之道还是认为姬商泽已经逃跑。但当他得知谢必安发现的异状，便有提起了十二万分的戒心。 布好的陷阱比明火执仗的反抗要危险得多。 从进入城隍衙门伊始，陆之道便绷紧了神经。在鬼差们陆续撤退，直到只剩下地窟中人的时候，陆之道相信，如果姬商泽之前没有逃走，那现在只怕也唯有混在自己周边的这些鬼差之中。 他一边揣测着姬商泽的目的，一边观察施术的鬼差们，抄在袍袖中的双手暗暗搓动，等待生变。 对陆之道而言，如果姬商泽肯在盘古卵被摧毁之前就跳出来，那就最好不过了。 但如果，姬商泽坐视他部下堕阎浮来摧毁盘古卵，那就只有两种可能—— 要不就是他陆之道判断错误，姬商泽确实早就跑了;要不就是这盘古卵还有什么别的猫腻…… 蓦地，他感到一阵极其细小却异常锐利的波动从脑后破空而来。 在千分之一秒内，陆之道迅速动作起来。他的右手从袖子中抽了出来，三枚长五寸宽六分的朱红令签从他手心飞射而出，直击波动的来源。 然而，令签还没出手，陆之道就吃了一惊。 他身后空无一物，但令签飞射出的方向，却正是梁关道的那张脸。 陆之道诧异之际，令签已然脱手。他急忙大叫了一声： “小心!” 这令签穿过太虚中正在攻击陆之道却还没来得及收身的莫醒，瞬间来到梁关道面前。一直仰望着盘古卵的梁关道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惊，竭力反应，终于险险地避开了令签。 然而，他的侧身躲闪却使得令签从他的眼前切割过去，正好将面罩拦眉割裂。 “成了!” 太虚中，左馗和莫醒兴奋地大叫道。 然而下一秒，他们又惊得瞪大了眼睛，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半截面罩飘然落地，露出了一张如同面具似的，白止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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