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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灵之书_[美]H.P.洛夫克拉夫特【完结】(270)

  Ⅳ

  可是到头来,瓦德先生和威利特医生并没有针对这一离奇的情况采取进一步的动作。一片阴霾阻碍并混淆了医生与父亲的思绪——这片阴霾无影无形,让人无法对抗——因此他们不安地停顿了下来;而与此同时,年轻的查尔斯邮寄给双亲的打印信件也开始逐渐减少。到了下月一号,按照惯例进行财务调整的时候,在某些银行里工作的员工开始古怪地摇着头相互通起了电话。一些以往曾与查尔斯·瓦德见过几面的银行员工纷纷赶到了平房里,询问起同一个问题来:为何他在这段时间里签收每张支票的笔迹看起来都像是笨拙的模仿和伪造。于是,年轻人声音沙哑地解释说他的手最近因为一次神经性休克而受到了影响,已经没办法进行普通的书写工作了。员工们本该会为这个解释而安下心来,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查尔斯还说,除非花上很大力气进行模仿,否则他完全没办法再用自己特有的笔迹进行签字;为了证明这个说法,他告诉那些员工自己最近被迫使用打字机打印所有的信件,即便是邮寄给父母的信件也是如此——而他们也可以证实自己的说法。

  但是让前来调查的职员困惑迟疑的并不单单因为这一个情况,这算不上什么前所未闻的改变,也不会让人从根本上起疑;甚至,即便有一两个职员探听到些许来自波塔克西特的传闻,但他们也没有多加怀疑。可是那个年轻人混乱的话语却让他们感到为难,它暗示着年轻人实际上已经完全失去了有关金融事务的重要记忆——虽然仅仅在一两个月前,他还对这些知识了若指掌。这其中必然出了一些问题;尽管他说起话来连贯而又充满逻辑,但却绝对没有任何寻常的理由能够解释这种在关键问题上出现的、难以掩饰的空白。而且,虽然没有一个人与查尔斯有深入的往来,但他们也都不自禁地留意到了他在语言与举止上的变化。他们曾听说他是个古物研究者,但即便最无可救药的古物研究者也不会在日常生活中使用太多过时的短语与姿势。总之,嘶哑的嗓音、颤抖的双手、糟糕的记忆以及言语举止的变化加在一起肯定表示着某些真正严重的紊乱或疾病,这种疾病无疑构成了那些流传甚广的谣言的基础;于是,在离开之后,这一群银行职员决定务必要与老瓦德进行一次会谈。

  于是,1928年3月6日,瓦德先生在自己办公室里举行了一次长时间的严肃会议。会议结束后,彻底迷惑的父亲无助地叫来了威利特医生,顺从地听取他的意见。威利特查看了支票上笨拙而又不自然的签名,并在脑里与他见过的最后那封语气慌乱的书信做了笔迹上的对照。很显然,查尔斯身上发生了一种根本性的深刻变化,然而这种新的笔迹之中却又透着某种可憎的熟悉感觉。它非常潦草,并且有一种极其古怪的复古倾向,似乎按照一种与年轻人过去常用的书写笔画完全不同的新笔画写下来的。它很奇怪——但医生到底在哪里见过这种字迹呢?总之,查尔斯的精神失常已经变得非常明显,确定无疑了。现在看来,他似乎不太可能处理好自己的财产,或是再继续应付外部世界的其他事物,因此他们必须尽快处理好查尔斯的监护事宜,并寻求可能的治疗方法。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们找来了许多精神病学家,例如普罗维登斯的佩克医生与韦特医生以及波士顿的莱曼医生。瓦德先生与威利特医生向他们提供了尽可能详尽的病史材料。而这些医生最终也在那间年轻病人不再使用的书房里进行了磋商,并检查了他留下来的那些书籍与文件,以便对他通常的心理角色有更详细的概念。在浏览过材料并检查了那封寄给威利特的不祥书信后,他们一致同意查尔斯·瓦德的研究足以颠覆任何正常的心智——或者至少也会扭曲正常的心智——并且由衷地希望他们能看到更多与病人更密切相关的书卷与文件;但他们知道,即便有可能看到那些书籍,也需要他们拜访平房之后才有机会考察。威利特紧张而热切地回顾了整段病史;也就是这段时间里,他得到了那几个亲眼目睹查尔斯发现柯温文件的工人所作出的陈述,并且在报社寻获了那些被查尔斯意外损毁的报纸,同时对那些报纸上所报道的新闻事件进行了对照。

  三月八日,星期四,威利特医生、佩克医生、莱曼医生与韦德医生在瓦德先生的陪同下郑重其事地拜访了那个年轻人;他们没有隐瞒来访的目的,并且极为详尽地询问了这位被他们当作病人的年轻人。虽然医生们在房间里等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看到查尔斯,而当他最终焦虑不安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还环绕着一股古怪而又作呕的实验室气味,但这个年轻人的态度却并不执拗;他坦率地承认,由于过分专注某些深奥的研究,自己的记忆与平衡受到了一些影响。而当医生们坚持要求他转移到其他住处时,年轻人也没有多做反对;事实上,除开糟糕的记忆力外,他表现出了非常高的智力水平。而且,他的行为举止差点唬住了来访者,让他们就此迷惑地打道回府——但是年轻人言语间反复流露出的复古倾向,以及他意识中那些明显取代了现代观念的古老思想,都明白无误地表示着他已经不再是个正常人了。至于自己的工作,他向这些医生透露的信息并不比他告诉自己家人与威利特医生更多。而谈到那封他上个月寄出的、语气慌乱的书信时,他仅仅将之解释为精神紧张与歇斯底里发作的结果。他坚持说这间阴暗的平房里并没有暗藏其他的书房与实验室——而且医生可以自由地参观房间里所有的书房与实验室,并且故作深奥地解释那种浸透了自己衣服、却并没有出现在房间里的古怪气味。他将那些在邻近地区传播的流言蜚语解释为一种在好奇而困惑的情况下创造出的廉价故事。此外,他表示自己没法随意地准确说出艾伦博士的下落,但却向他的问询者们保证,如果有必要,那个留着胡子、戴着眼镜的男人是会回来的。最后,查尔斯向那个一直抗拒回答任何问题的布拉瓦人支付了工钱,关闭了这座似乎埋藏许多黑暗秘密的平房。他并没有流露出任何紧张的迹象,而医生们仅仅留意到他好像稍稍停顿了一下,仿佛在聆听某些非常模糊和难以察觉的声音。他的脸上明显地流露着一种平静镇定的顺从,仿佛自己只不过暂时离开一会儿,只要一劳永逸地做好布置与安排,便只会造成一丁点微不足道的麻烦。虽然扭曲的记忆、反常的行为以及发音与书写能力的缺失给他带来了许多麻烦,但他显然相信自己那依旧极为敏锐的思维与智力足以解决他遇到的任何困难与窘迫。大家一致同意不将这一变化告知他的母亲;而是由他的父亲借用他的名字继续邮寄用打字机打印的信件。瓦德被安置在了一家平静祥和、风景如画的私人医院里。这座医院位于海湾中的科南尼科特岛上,所有参与此事的医生都聚集到了这里,准备对病人进行密切的检查与问询。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医生们注意到了他身体上的古怪;衰弱的新陈代谢,变化的皮肤以及紊乱的神经反应。在所有检查者中,最为烦躁不安的便是威利特医生;因为他是看着查尔斯长大的,而且他本可以凭借着极度的敏锐洞察力意识到查尔斯身体紊乱的程度。他臀部那块熟悉的橄榄色胎记消失了,而他的胸口多出了一颗从未见过的巨大黑痣、或者黑痂——这让威利特怀疑这个年轻人是否曾被打上过“女巫印记”,据说人们会参加某些在偏远荒地上举行的夜间集会时打上这样的印记。过去那段没有秘密的日子里,查尔斯曾经向医生展示过一些他从塞勒姆镇抄来的女巫审判记录——而现在,这些记录一直盘桓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那上面说:“G.B.先生那晚指认布丽姬特·S.,乔纳森·A.,西蒙·O.,迪利维伦斯·W.,约瑟夫·C.,苏珊·P.,梅赫得博·C.与黛博拉·B.有魔鬼的印记。”此外,查尔斯的面孔也让他觉得极其恐惧不安,直到最后,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所恐惧的东西。因为年轻人右眼多了些他之前从未注意到的东西——那是一小块伤疤或小坑,与约瑟夫·柯温那幅剥落的肖像画上所描绘的一模一样,这或许说明了他们两个人在从事神秘学研究的某个特定阶段均接受了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标记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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