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来只会感激我这个做娘的。”文夫人固执地道。
文如海悲伤地道:“将来?如今,都不知道朗儿还有没有将来。”
文夫人也十分悲伤,又哀哀地流泪不止。
文如海看见妻子这般伤心,却无法出言安慰,他不想继续看妻子哀哀欲绝,于是起身道:“你先睡吧,老夫去看看朗儿。”
文如海起身下床,披上外袍,走出了卧室。
文如海走到庭院,在院子里对月站了一会儿,他看不见石榴树下的白姬和元曜。文如海对月默默流泪,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擦干眼泪,向文宣朗居住的跨院走去。。
文如海朝东走去,不一会儿,就到了文宣朗居住的跨院。白姬、元曜也一路跟着文如海走到了。
跨院十分幽静,种满了碧绿的修竹,初夏的夜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远远望去,文宣朗的房间里还燃着一豆孤灯,但却十分安静。文如海在凤尾竹下站定,一脸悲痛,他抬步了几次,却似乎没有勇气走进去看病重的儿子。
文如海转身离去了。
白姬、元曜没有跟随文如海离开,他们互相望了一眼,然后安静地沿着曲折的游廊走向文宣朗的卧室。
卧室的轩窗半开着,元曜向里望去,但见房间里布置得十分雅致,西边放着一扇红木镶嵌贝壳的桃花飞鸟屏风,北边放着一张雕胡枝子的紫檀木匡床,房间中央放着一张花梨木案,木案边摆着一个博山莲花香炉,南边墙上挂着一张焦尾琴。花梨木案上燃着一盏孤灯,灯火映照着文房四宝,以及各种书卷。紫檀木匡床上,一个白衣少年半倚着坐着,他正在两个丫鬟的侍候下,缓慢地喝一碗浓黑的汤药。
白衣少年正是文宣朗。
文宣朗不过弱冠之年,他的容颜十分俊秀,但是却被病痛折磨得毫无生气。他面色苍白,双目无神,拿着药碗的手骨瘦嶙峋,整个人散发出垂死的虚弱之气。
文宣朗喝了一口药,他忍耐着苦涩的滋味下咽入喉。可是,他实在是太虚弱了,一口药喝下去,却打翻了药碗,呕吐了起来。
两个丫鬟吓了一跳,一个手忙脚乱地拿绢帕替文宣朗擦拭嘴角,并且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一个着急忙慌地擦拭泼在床被上的药汤,蹲下地去拾破碎的药碗。
过了好一会儿,文宣朗才缓过气来,他在两个丫鬟的服侍下躺下,却还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文宣朗平躺在匡床蒻席之上,面如死灰,气若游丝。
白姬看见了,轻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元曜看见文宣朗年纪轻轻就病入膏肓,心中有些难过。他见白姬走了,急忙提步跟上。
白姬沿着原路走出文府,元曜跟在她后面。
元曜忍不住问道:“白姬,文公子是人吗?”
白姬笃定地答道:“是人。”
元曜又问道:“那么,为什么葳蕤姑娘的兄嫂都看不见文公子呢?”
白姬红唇微挑,道:“轩之,谁说跟葳蕤小姐约会的人是文公子?”
元曜有点糊涂了,道:“不是文公子?那与葳蕤姑娘一起在乐游原上约会的人是谁呢?”
“不知道。”
元曜想了想,道:“会不会是文公子的生魂?跟小生现在一样?所以葳蕤姑娘的兄嫂都看不见。”
“不会。因为如果是文公子的生魂,那么葳蕤姑娘也看不见他。”
“呃。那会是谁呢?”
“不知道。”
元曜怯怯地问道:“白姬,文公子的病会好吗?”
白姬长叹一声,道:“我闻到了死亡的味道,他已是垂死之人。”
元曜吓了一跳,他急忙道:“白姬,你能不能救救文公子?他正值青春年少,人生还有大把的美好时光,他不该遭受病痛折磨,就这么死亡。”
白姬摇摇头,道:“轩之,他命数已绝,我无能为力。”
白姬、元曜走出了文府,离开了居德坊,回到了西市,进入了缥缈阁。
元曜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他的心情十分沉重。
白姬上楼去睡了,元曜却久久不能成眠,一想到文宣朗会死亡,一想到夏葳蕤会伤心,他就觉得很难过。
春夏秋冬,四季轮转,元曜在缥缈阁里看白姬买卖欲望,收集因果,大部分人或非人的欲望都丑恶贪婪,好不容易看见一个纯粹无邪的爱情“欲望”,一对有情人却马上要生离死别,不得圆满,这真是让人无比伤怀,无比难过。
西市,缥缈阁。
缥缈阁中,蜻蜓点荷屏风旁,白姬坐在青玉案边摆弄那个会锁住诺言的铜锁,她拿了一盒子各色碎宝石,打算镶嵌一些在铜锁上,但摆弄来,摆弄去,却又觉得怎么摆弄都不如意。
元曜坐在白姬对面,一边看她摆弄铜锁,一边想着心事。
离奴奉白姬之命办事去了,还没回来。
白姬笑道:“轩之,你今天怎么闷闷不乐?”
元曜道:“小生觉得很难过。白姬,缥缈阁不是有很多灵药吗,能不能拿去救文公子一命?”
白姬摇摇头,道:“缥缈阁并不是无所不能的地方,有些事情我也无法做到。这世界上濒死之人分很多种,有些人即使没有灵药也可以救,有些人即使有灵药也救不了,这叫做命数。命数有定,不能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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