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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宗罪4_蜘蛛【完结】(15)



 刘明越来越穷困潦倒,那段时间,他搬了几次家,每次都因没钱jiāo房租被房东赶走。

 人们在街头见到刘明都感到很惊讶,这是一个饿死诗人的时代,很多人都说不出五个以上现在还活着的诗人。刘明的诗有的晦涩难懂,有的幼稚可笑,有的污言秽语……但是那些描写chūn天,爱与光明的诗句是那么美,那么的打动人心。

 他过的像鬼火一样却企图照亮全人类。

 一位中文系大学生看到他衣服上刷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上前与他合影,但拒绝买书。

 一位jīng神科医师驻足观看了刘明的诗,询问了他一些事qíng,留下一句评语:紧急救治,刻不容缓。

 那一年,瑞典文学院没有宣布他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他在出租屋里,抱着自己的诗集难过的哭了起来。从此,王府井书店多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他不偷书,只是趁人不注意在书里贴上一张不gān胶沾纸,在海明威和夸西莫多的作品之间,以及艾略特和索尔仁尼琴之间,都有他贴上去的一首小诗。

 书店工作人员把他请了出去,理由是“乱丢垃圾”。

 垃圾——别人这么称呼他的作品。

 刘明是那么迫切的需要读者的倾听,所以他在夜里持刀劫持了一个女孩,把女孩威bī到墙角,念完一首诗后,他表示抱歉,说自己实在找不到一个读者。为此,他付出了拘留几天罚款五百元的代价。

 刘明身无分文,一连几天都没有找到工作,他总是做一段时间的油漆工,或者保洁员,赚到一些钱后再去街头签名售书。

 那天晚上,刘明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路边的一家兰州拉面馆,刘明和马克曾经在这个面馆里吃过饭。他在角落里坐下,点了一碗面,又要了两瓶啤酒。墙上贴着图文并茂的菜单,最贵的是手抓羊ròu和大盘jī,他兜里没有一分钱,却对店伙计说:

 我要一个手抓羊ròu,还有大盘jī,你们这里最贵的菜,还有啥?

 店伙计介绍说:酸辣里脊,烤鱼。

 刘明说:这个也要。

 店伙计满腹狐疑,心想:你能吃的完吗。

 刘明叹了口气,他没有钱,他想的是——吃饱再说。

 那些菜很快就端上来了,传菜女工阿茹认出了刘明——毕竟,刘明穿的那件刷有标语的牛仔服令人印象深刻。阿茹和刘明闲聊了几句,谈起马克,阿茹说马克前些天滚着大球被车撞了,车跑了,马克并没有受伤。

 一个小孩子走过来,抱住刘明的大腿,抬起头,仰着小脸,奶声奶气的喊道:爸爸。

 刘明笑了,心中一阵温暖,摸了摸孩子的头。

 阿茹说:细娃儿,喊叔叔,他可不是你爸爸。

 阿茹告诉刘明,细娃儿是从老家带来的私生子,亲生爸爸并不认这个孩子,现在可能在新疆种棉花,根本找不到人。阿茹抱怨自己薪水微薄,给儿子买奶粉都买不起,有时很想找个好人家把孩子送出去。

 店外夜色阑珊,华灯初上。

 刘明酒足饭饱,他问阿茹,能不能先欠着饭钱,或者挂在马克的账上。

 阿茹摇了摇头,惊讶的说道:你吃白食啊。

 刘明把手指按在嘴唇上说嘘,他调整腰带的松紧,站起来慢悠悠的走了几步,掀开拉面馆的塑料门帘,撒腿就跑。阿茹大喊起来,店伙计和店老板从里面冲出来,追了四条街,才气喘吁吁的把刘明按到在地。

 店伙计想要打刘明,店老板却阻止了。

 刘明羞愧的表示,可以拿自己的诗集抵债,一本五十元,或者免费给拉面馆gān活。

 店老板说:你是诗人,我不打你,你在我店里刷碗吧,gān一个月活,就当饭钱了。

 刘明因祸得福,在拉面馆刷碗的那一个月里,尽管没有薪水,但至少他能吃得饱肚子。他很喜欢孩子,和细娃儿混熟了,细娃儿喊他爸爸时,他心中充满慈爱。阿茹说刘明和细娃儿有缘,细娃儿从来不喊别人爸爸。

 一个月后,刘明离开了拉面馆,回了一趟老家,他向父母要钱,想要自费出版第二本诗集。

 刘明说:没有书号,就是非法出版物,我以前做的书,都卖不出去。有了书号,有正规出版社,就好卖了。出版编辑说现在的诗集没有市场,没有人看,除非我拿钱自费出版自己卖……我需要一万块钱。

 父亲说:滚出去,你走吧,你弟弟要是看见你来,会打你的。

 母亲说:我们就当没你这个儿子,这么多年了,你咋不能像个正常人那样啊。我一直跟邻居说你在铁路局上班,不是神经病。都这么大了,还伸手向父母要钱。

 刘明拿出自己手写的诗稿,说第二本诗稿比第一本写的都好,如果出版成书,肯定畅销。

 父亲夺过诗稿,扔到蜂窝煤炉子里烧了。

 刘明想要抢救诗稿已经来不及,多年的心血化为灰烬,他对着一面墙发呆,然后怒吼着抡圆了拳头狠命的打自己的脑袋,最终,他晕头转向的离开了家。

 那一刻,他萌生了自杀的念头。

 刘明在燕京街头摆摊卖盗版书,顺便出售自己的诗集,他整天浑浑僵僵的,不再像往常那样叫卖。有个练习地书的老人看了他的诗集,说道:只是些风花雪月,垃圾,没有思想xing。

 刘明觉得老人出口不凡,说道:请您多多指教!

 老人说:最先锋的文学观念,最前卫的艺术思想,就是三个字。

 刘明问道:哪三个字。

 老人没有说话,用大笔蘸水,在地上写了个“F”,又写了个“T”,最后写了个“C”。

 刘明若有所思,此后几天,一直苦苦思索老人的话。

 最先锋的文学观念,最前卫的艺术思想,就是三个字:FTC。

 FTC也许是“仿唐朝”的缩写,或者是“分题材”,刘明始终没有想出什么意思。

 有一天,阿茹找到刘明,她假装路过,闲聊了一会儿,阿茹说:你帮我抱着细娃儿,我去厕所解个手。

 阿茹从此没有回来,刘明后来询问拉面馆老板才得知,阿茹和店伙计私奔了。

 那天,文化执法人员没收了刘明所卖的盗版书,刘明右手抱着细娃儿,左手拼命的争抢,一本书也没抢回来。这使得刘明雪上加霜,贩卖盗版书的本钱还是向马克借的,这下血本无归,他还多了一个无法养活的孩子。

 刘明万念俱灰,想到了死。

 正如马克对警方所说的那样,刘明是自杀。

 自杀前,他贩卖了自己所有的东西,向马克jiāo代了后事。

 在刘明租住的地下室里,收废品的老头和他谈好价钱,把所有东西都装上三轮车,只剩下墙角的一个纸箱子,里面装的是刘明的诗集。收废品老头将编织袋铺在地上,拿出一杆秤说道:两毛钱一斤。

 刘明呕心沥血耗费一生时间写的诗集,竟然论斤卖,两毛钱一斤。他百感jiāo集,绝望、心疼、难过、悲哀,种种心qíng一下子从心底涌出来。

 最终,他更加坚定了必死的决心。

 临死前,细娃儿在刘明的chuáng上坐着,玩弄着一个气球,刘明和马克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马克说:老弟,你要自杀,不会是开玩笑吧?

 刘明说:我活不下去了,你看我把诗集都当废品卖了,找你来,是因为我就你一个朋友。

 马克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得想开啊,老弟。

 刘明说:你不用劝我,我欠你的钱,还不上了,我已经写好了一份协议书,给你。

 马克说:啥协议?

 刘明说:我自愿捐献尸体,献身与艺术,你把我做成琥珀吧。我活着的时候,还不如一条狗,我死了后,希望有无数的人瞻仰。

 马克说:好吧,我看你不像是开玩笑,早死早托生,下辈子别做人了。

 刘明说:是啊,做一棵树,一片云,都比做人qiáng。

 马克说:这个孩子,怎么办?

 刘明说:细娃儿命苦,他爸不要他,他妈跟人私奔了,把这孩子扔给我了,我本来想把他培养成接班人,教他写诗……你帮忙找个人家,把细娃儿送人吧,尽量别送孤儿院。

 马克说:我哥我嫂子不生育,一直想领养个孩子,可以把细娃儿送给他们。

 细娃儿喊道:爸爸。

 刘明说:睡吧,孩子,唉,你长大以后还是别写诗了。

 细娃儿一会儿就睡着了。刘明找打火机,想抽烟,却从兜里摸出几张不gān胶贴纸,那上面都是他写的诗。他看了看,叹了口气,将贴纸揭开,啪啪几声,贴到了自己胸部。chuáng上睡着的细娃儿翻了个身,露出肚皮,刘明随手把最后一张贴纸贴到细娃儿肚皮上。

 刘明说:叫了那么多声爸爸,除了一句诗,我什么都没给你留下。

 当时,刘明戴着塑料手套,这是小饭馆赠送的,方便食客啃酱骨头吃小麻虾,所以警方没有在贴纸上找到指纹。

 刘明捏瘪烟盒,里面是空的。他说,我戒烟好几年了,临死前,想吸支烟,都吸不着啊。

 马克说:这话说的,我得满足你临死前的愿望,我给你买去。

 刘明说:这黑天半夜的,也没卖的了。

 马克说:你隔壁邻居家呢?

 刘明说:是个女演员,不抽烟。

 马克说:我还没见过女演员呢。

 刘明说:好了,吃饱了,喝足了,我该上路了,你出去一下,十分钟后帮我收尸。

 马克说:我也搬不走你啊。

 刘明说:我的自行车没卖,给你留着呢,还给你准备了一把刀子,我磨过了。

 半小时后,马克返回地下室,看到刘明用自己的腰带吊死在铁架chuáng上,细娃儿依然在睡觉。这说明,整个自缢的过程是悄无声息的,刘明极力让自己不发出声音。他的尸体令人毛骨悚然,腰带绑在铁架chuáng的上铺护栏上,他的身高比护栏要高,也就是说,他可能是蜷起腿缩着脚——保持这个奇怪的姿势直到吊死。

 马克深呼吸,定了定神,开始肢解,用刀子切割下刘明的头颅和四肢。

 这一刻,朋友的尸体在他眼中变成了钱,他意识到琥珀尸体能卖个好价钱。

 肢解尸体需要很好的心理素质,马克很镇定,他去隔壁想借一个蛇皮袋,却在过道里找到了一些泡沫纸。马克将尸体包裹起来,装上自行车,叫醒细娃儿,然后就回到了倒闭的树脂工艺品厂宿舍。当时,并不像特案组推测的那样,细娃儿还没有死,他坐在自行车上,手里拿着个红气球。

 工艺品厂的车间落了灰尘,但是设备还能使用,仓库里还有被法院封存的树脂原材料。

 细娃儿坐在车间地上,面前放着刘明的人头,这个小男孩放飞了气球,用手摸了摸刘明的头发,喊了一声爸爸。

 刘明已经看不到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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