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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法医_张志浩【完结】(15)

  心障(2)

  我得承认这次我是极度的偏心:刑警队长在这次的事件中因为事出意外,是不用负刑事责任的,但是我仍然希望因为跳弹或者走火能够让他逃离一次对他前途的灭顶之灾,但是事与愿违,第一眼就告诉我,这不是跳弹。我和叶佳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只是示意摄像固定证据。解剖还要继续。我完全看不出来死者腰缠万贯,名下拥有好几家建筑公司。他又gān又瘦,身上的T恤是明显的假冒伪劣,黝黑的皮肤和手上的老茧似乎在向我们诉说着他往日的磨难,子弹是从他左腋前线(胸部的左侧)钻进去的,但是并没有从任何地方钻出来,看来子弹留在了他的体内。我国警用手枪基本上属于自卫枪支,理论有效she程只有五十米,这不是说只能she五十米,而是距离远了之后由于膛线太短,子弹会明显翻滚,弹道变得不可琢磨,瞄准一点用也没有,而这次队长用的又无疑是警用手枪中威力最小的:它的子弹初速度最小。并且我怀疑这次火药并没有完全爆炸,这样才会有特别粗大的火药残渣she进皮肤,因此这一次的枪火并不像通常qíng况从一端she进,又从另一端she出。于是找到弹头成了我们最重要的任务:它是技术中队枪弹组进一步分析的证据。但是弹头却好像和我们玩起了捉迷藏,顺着肺部的弹道我们没有找到弹头,甚至我们找遍了腹腔和颅腔:都没有。我们决定先把死者冰冻起来,想想其他的办法。我希望能拍X线或者做一个CT来确定一下弹头的位置,但是没有一家医院愿意给一具解剖了的尸体做放she检查,一天就在无数个电话中过去了。其实我在心里隐隐约约地希望找不到弹头。到底是不是跳弹或者走火对死者来说没有任何实质意义上的区别—— 他的家属获得的赔偿既不会增多,也不会减少。而从已经掌握的qíng况看不仅不像是跳弹,连走火也不像——如果是在追捕过程中不慎碰到扳机走火,子弹she入的角度不太可能那么小。找到弹头极有可能就是在判队长前途的死刑:他若gān年的奋斗将随着一次意外烟消云散。那一夜我失眠了,平生第一次。与其说我在担心弹头,不如说我在担心队长的命运。

  第二天一早,一阵燕子的呢喃让我的神志恢复了清明,我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去做。我找哥们借来了安检型金属探测仪,其实就是上飞机之前安检员在乘客身上比划的东西,一有金属它就怪叫,在它的帮助下我很快确定了弹头的大致位置:胸椎。在人体找弹头可以用这一招,在野外不行,我试过了,基本上找到的都是破铁丝和啤酒瓶盖。我终于完整无缺地取出了这枚弹头,它藏在胸椎里面,旁边的软组织覆盖了它she入胸椎的入口,难怪我摸不到它,也看不到它。弹头的前部有一些变形,看来胸椎阻挡了它的前进,这同时也说明它she入人体后翻滚并不严重:she入口、弹道和它的位置在一条直线上;弹头其它的部位很光滑,这完全否定了跳弹。我测量了一下弹头的位置和she入口的位置,整个she击的过程就昭然若揭了:弹道和水平线夹角大约是向上五度,she入人体是从胸部侧面前方,子弹在胸部后方停住,可以推断出队长she击的姿势:他已经跑到了死者的前侧面,右手端枪,手臂外展,枪口稍稍向上击发了这颗子弹。看来队长完全是判断失误,他坚定地认为这就是劫匪。我完成了我的任务:确定了she击距离和she击角度。我也如实地写进了报告,但是我清楚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队长会受到处分,国家赔偿以后还极有可能要按比例向他追偿一部分。我的心里一直惴惴的。过了大半年以后,我又见到了这位已经不是队长的队长。他的神qíng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飞扬,也没有了当初接受调查时的慌乱,见了我,老朋友一样打着招呼。我知道由于他的技术全面,破案他还是一把好手,只是现在他的目光里,多了十分的稳重。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人的一生必须经过这样的几次磨难才会成熟呢?

  水·rǔ(1)

  我合上了资料,闭上眼睛在椅子上伸直了身体,回想起我了解的一切。这一切都太戏剧化了,我不由得想起了好莱坞的大片,然而当时发生的一切比起一部好莱坞的大片肯定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是一个星期五。两个蒙面劫匪打劫了省会的一家银行,带着大量现金慌忙跑进早已准备好的车辆,想溜之大吉。机智的银行职员通知了警方,一部部警车紧急出动,在高速公路上展开了一场追逐赛。这伙亡命之徒车开得很快,警车也紧追不放,而且,他们通知了前方的警察,在下一个收费站,等待他们的将是伸缩路障。那是一种让车辆迫停的装置。它可以伸缩,以适应不同路面的宽窄,朝上的一面则布满了尖锐的钢钉,碾过它你可以想象一下后果。但是悍匪没有停下车辆,反而歪歪斜斜地向高速公路出口逃去。这时候总指挥果断下令,击毙悍匪,不能让他们逃进下一个城市!我想当时一定是子弹横飞的场面:警方一共she出了三十余枚子弹,而悍匪们也至少还击了七八枪,结果是悍匪被在快车道并行的警车she出的子弹当场击毙,警方则无一伤亡!如果不是想收集弹道数据,我都不耐烦给他们做详细的解剖,我得出的唯一结论是——死有余辜!但是,有一点肯定是好莱坞的大片不会有的:一名在现场附近的出租车乘客被不幸击中了,马上被送进了附近的医院抢救。他甚至和被追逐的车辆不在同一个方向:他们已经下了高速公路,在右侧的出口附近,到底是谁的子弹击中了他,又是怎么击中的?

  被击中的小伙子被送进了铁匠的那家医院。局里要求医院尽一切可能不惜代价抢救这个小伙子,我也给铁匠打了电话,麻烦他亲自接手这个病人。听说小伙子被子弹击中了肺部,马上就要动手术,那么现在还轮不到我出场,于是我赶到了枪击现场,想看看能不能理出一点头绪来。

  看到高速公路出口附近的环境我就知道为什么选择在这里击毙悍匪了:这里是一个开阔地段,高速公路在高架桥上,比地面高出十多米,周围各个方向的出口绕成一个个美丽的弧形,整个出口占地好几平方公里。四周的绿化也搞得不错,到处是糙皮、树木。悍匪到底开了多少枪一时是难以jīng确确定的:他们可没有配发子弹,而且被击毙了。好在从方向上分析多半是警方的枪支:按行车方向警方是往右边开枪的,劫匪的子弹反跳一百八十度的可能xing不大。警方开了多少枪是一清二楚的,把配发的子弹减去缴回的子弹就可以了:三十二发。在劫匪的汽车和身上有一共有十九枚子弹,现场又找到了五枚,还有八枚不知去向,只知道这八枚中至少有三枚是跳弹,地面上反跳了二枚,护栏上一枚,都留下了深深的跳弹痕,但是跳到哪儿去了一时也找不到。一看到这个场面我就开始犯嘀咕了:八枚不知去向的子弹!这么大的地方,运动中开枪,众多的树木、广告等遮碍物,怎么找子弹头啊?天知道它们会往哪个方向飞:理论上哪怕是柔软的水面、泥地,只要入she角度够小,也是可以跳弹的,回想一下小时候拿着石头“打水漂”你就知道了。果不其然,几十个人忙乎了一个白天,这八枚不知去向的子弹还是不见踪影,金属探测仪找到的破铜烂铁倒是有十几斤了。虽然领导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找到每一个弹头,我可没什么信心了。于是我只好又去麻烦铁匠,好在我早已通知了他,请他把手术过程录了像。

  水·rǔ(2)

  找到铁匠的时候,他正在护士办公室里说着什么,手舞足蹈的,音调挺高;我还以为是哪位护士没有忠实地执行他的医嘱或者什么的,听了半天才明白,原来是小伙子做了手术,急需用血,而血站没有那种血型了:铁匠正在把他对血站的所有牢骚向护士长倾诉。“平常一叫血,一个电话他们马上来了!别人的血是捐献的,他们纯赚,跑得比兔子还快!现在一个少见血型,一句话:没有!这不是跟我冲在前线,后方不给我子弹一样吗!”“砰!”话说着说着,铁匠的拳头落在了办公桌上,我赶紧去看看桌子:还好,茶杯盖子掉了一个,桌子没什么事。说老实话,我对铁匠的拳头倒是不怎么担心的。我赶紧走到重症监护室看了看小伙子,听说他是医疗器械公司的推销员,昨天到省会跑业务去了,没想到赶上这么件倒霉的事。此刻他正躺在病chuáng上,病chuáng的chuáng头摇得很高,他面色苍白,两只眼睛紧紧闭着,胸前一根粗大的硅胶管连着chuáng头的水封瓶,水封瓶不时冒着气泡——看来他呼吸还行,失血的确很严重。墙上挂满了纸鹤,在病chuáng边紧握着他的手的想必就是千纸鹤的作者——他的女朋友了,昨晚一定是一夜没合眼,就在折这些纸鹤吧?另外一个坐在旁边的肯定是他母亲,现在正在拿着手绢擦眼泪。我前脚到,后脚铁匠就跟了进来。他一边跟我解释病qíng一边发牢骚,原来昨天手术发现子弹从肩胛骨she进去,打伤了左肺上叶,于是医院马上让胸外的医生上台,好在早就估计到了这种可能,他们就在手术室等着。手术当中发现胸腔积血一千多毫升,只好当机立断切除了左肺上叶,这不,小伙子的胸前还挂着闭式引流管吗?人的肺和胸壁之间有一个潜在的腔隙,叫胸膜腔,胸外手术一打开这个腔就必须cha一根只出气不进气的管子,把空气排出来,否则胸壁做呼吸运动,肺不会跟着动。急诊手术,术前是没有备血的,手术当中一查:ABRHyīnxing!血库根本没有这种血,省血站也没有,铁匠这可傻了眼了!我知道那些低分子右旋糖酐之类的血浆代用品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当然这事也不能怪血站,这种血型本来就难以采集到,采集到了也有期限的。铁匠和我都皱起了眉头。看着小伙子的尿袋,二十四小时还不到一百毫升,再这样下去小伙子会由于低血容量xing休克诱发肾衰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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