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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普拉斯的魔女_[日]东野圭吾【完结】(8)

  一问才知道,原来不是分期付款,而是一次xing付清了十六年的房租。中冈在脑海中飞快地算了一遍,得出结论:这至少要花上四千万。难怪水城老太有些得意。

  但当中冈提起那封信时,水城老太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嘴角一撇,脸上的皱纹都深了几分。

  “是的呢,我担心来,担心去,愁得不得了。止不住地想,万一什么时候,她给义郎下个毒什么的……”

  “现实中,曾经发生过让你有这种感觉的事qíng吗?”

  “只要一看见那女人,就有这种感觉。那就是一张在谋划的脸。”

  “不是这种感觉上的东西,有没有更具体的事例?比如,令郎吃了太太做的饭,觉得有异味之类的。”

  “那女人基本上不做饭,尽在外面吃。真是的,没有一丁点儿要为丈夫服务的意识。”

  水城老太关于千佐都这个年轻儿媳妇发了好长一通牢骚。

  “令郎有没有对您说过曾遭遇事故,或身遇到过危险之类的事?”

  小个子老太太一边凝神思索,一边低声嘟囔。

  “这我倒不记得。不过,就算有这种事,义郎也不太会和我讲的。”

  总而言之,一切都只不过是水城老太的想象啦。就算称不上妄想,也是够杞人忧天的。

  水城老太似乎看穿了中冈的念头,双手合十,道:“拜托了,警官先生。请您去查一查那个女的。忽然去买人寿保险,难道不可疑吗?她一定是在算计着要杀害我儿子啊。请您监视她,确保她不能为所yù为吧。”

  “虽然您这么说,但如今什么事qíng都没有发生,我们也什么都做不了啊。”

  听中冈这么一说,水城老太的目光一下子严厉起来。她轻轻一撇嘴,蹦出 “税金小偷”几个字来。

  “等发生了什么就晚了!警察是gān什么的?我们可是常年jiāo税的!在这种时候出动,不就是你们的工作吗?真没用!”

  这剧烈的转变让中冈张口结舌。老太太从鼻子眼里哼了一声,扭头看着一边。

  中冈抓抓头发。要是不答应她,恐怕她是不会让自己回去的。

  “我明白了。我会对地域课说一声,让他们在巡逻的时候特别注意令郎家。”

  这完全是一副公务腔调,但听在对警方事务一无所知的老太太耳朵里,却像是警察答应会保证儿子安全一般。她回过头来,一下子笑容满面。

  “是吗,那就谢谢啦。拜托了。”老太太连连点头致谢。在中冈告辞时,她还递上一包用半纸(berulla注:和纸的一种)包起来的东西:“大老远的过来,真是太感谢啦。这是先夫最喜欢的东西,请在回程电车上吃吧。”中冈打开一看,里面是两个栗馒头。他并不喜欢吃甜食,但拒绝又显得失礼,便接了过来,也的确在回程电车上吃掉了。

  一回到警署,他就把自己和水城老太的谈话内容报告给了成田。上司当然没有对此表现出任何关心。中冈问“要不要跟生活安全课和地域课说一声”,成田只回答道:“没必要吧?”

  三个月后,水城老太的恐惧变成了现实,她的儿子丧了命。

  中冈把很久没有重读过的信放回了信封里。他再次看着网上的新闻,轻轻摇了摇头。犯什么傻啊。这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场事故。没必要放在心上。

  他把手伸向方便杯,开始吃剩下的泡面。面已经冷透了,最后,他只好把面剩在了那里。

  他忽然想起了从调布回来时吃的栗馒头。栗馒头本应是极甜的,但此时回想起来,不知为什么,却带上了一丝淡淡的苦涩。

  4

  在僧侣的诵经声中,人们依次上前敬香。等所有人都敬过一遍,不知道要花上多长时间?在对上完香的吊客低头致谢的空当里,千佐都抬眼望了望长长的队列,心头一阵腻烦。她原本希望的是一场规模不大却极尽jīng雅的仪式,仅限亲属参加,却受到来自各方的压力,说这样太对不住方方面面人士的长年照拂,结果连守灵夜也闹出了这么大的阵仗。明天的葬礼恐怕人会更多。要和每个人都寒暄一番,光想想就让她心qíng抑郁。

  她无意中向亲属席瞟了一眼,正好和坐在最前排的胖乎乎的中年妇女对上了目光。女人厌恶地瞪着千佐都,一撇嘴,扭开了头。

  那是义郎的堂妹。千佐都今天还是头一回和她见面。明明是为数不多的亲戚中的一员,但她刚和千佐都照面,就语气不善:“伯母说她不来。”伯母,应该就是义郎的母亲。

  “我联系过她老人家了,她说,虽然很想来拾骨,但一想到义郎去得这么冤,就不愿来参加这种空有形式的仪式了。伯母还真是可怜呀。她一直担心会出这种事,结果正如她所料。在电话里,她哭得可惨哪。”

  她或许是想说,我们什么都知道,义郎的死都是你一手策划的。

  “是吗,那太遗憾了。亡夫一定希望母亲能来送自己一程的。”她回答得很利索,女人似乎很不甘心地剜了她一眼。

  自从和义郎结婚之后,千佐都就没见过夫家的那些亲戚,不过,她不难想象她们都是怎么在背后议论自己的。如果自己处在和他们相同的立场上,或许也会这么说的吧:冲着钱结婚,一直等着老公早死,不,说不定只要一有机会,就打算杀了老公呢——

  随他们说去吧,千佐都想。冲着钱结婚是事实。义郎也知道。“要是没有钱,你是不会跟着我这种老头子的吧。”他经常笑着这么说,“不过,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哦。我的身体可是很棒的,才不会那么简单就咽气呢。”

  的确,义郎比她想的还要健康,应该会很长寿。不过,这并不是千佐都的误算。不管怎么健康,也活不到一百岁吧?他顶多还能活上二十年,只要等到那时候,所有财产就都是自己的了。那就够了。当然,如果能死得更早一点,就再好不过了。所以,千佐都也的确曾经摸索过,看是不是有什么好办法。她还对地下网站有过兴趣,不过没找到登录的方法——

  千佐都正天马行空地想着,忽然觉得斋场的气氛一下子变了。周围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祭坛前。千佐都也朝那边望过去。

  一个瘦削的男人站在那儿。长发垂肩,满腮胡茬,下巴尖削。千佐都瞬间同时想起了基督像与饿鬼。

  男人注视了好一会儿祭坛上的遗像,缓缓开始上香。这段时间里,没有一个人出声。

  上完香,男人朝千佐都这边走了过来。她低头道谢。

  男人低声说了句什么,千佐都没有听清,抬起头:“诶?”

  “是不走运吗?”男人用平板的声音低声道,“吸入硫化氢,仅仅是单纯的不走运吗?”

  这诡异的声音就像从地狱底部传来一般,千佐都身上起了一层jī皮疙瘩,想不出别的话来,只能“嗯”了一声。

  “是吗。那真是太可怜了。”男人深施一礼,走开了。他的背影如此妖异,千佐都一时竟无法将眼光移开。

  守灵夜后,千佐都来到别室。这里是用来款待参加守灵的客人的。当然,身为丧主的千佐都没有动筷子,只专心在相关人员之间走动寒暄。不过,这其中一大半她都是初次见面。长年在义郎手下工作的一个叫村山的男人负责为她介绍。村山是个年近六十的小个子男人,面相像只狐狸,看上去很狡猾。不过义郎说,他其实是个非常谨慎认真的人。

  虽说都是电影界的,却又各有不同。除了制作人、剧作家、导演,还有不少艺人。收到的名片把千佐都的小包撑得鼓鼓囊囊的。

  “您辛苦了,基本上就是这样了。”村山一边用手绢擦着额上的汗,一边说。

  千佐都又四下看了看。“好像还没和那位jiāo谈过。”

  “哪位?”

  “喏,就是长头发,很瘦的那位男士。感觉稍微有点儿怪……”

  山村马上明白过来,“啊”了一声,点头道:“是AMAKASU先生吧。”

  “AMAKASU?”

  “他是一名电影导演,您没听说过吗?汉字是这么写的。”

  村山用手指在手心里写下“甘粕”二字。

  “甘粕才生?”

  “对,对。您果然知道啊。”

  “只知道名字而已。先夫经常提起他,说他很有才能。”

  甘粕才生不单单是个天才,那家伙是电影之鬼。为了拍出自己认可的画面,他什么都可以牺牲,甚至不考虑演员的xing命。所以,他的作品是有灵魂的。那家伙是独一无二的。世上再没有他这样的人了。——这是义郎的原话。

  “他是所谓的鬼才啊。不过,这两年他什么都没拍,也很久没在公众场合露面了。我也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他,所以还吃了一惊呢。之前他不是这个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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