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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密码3_冶文彪【第3部完结】(112)

  梁兴捉住了那个姓盛的。

  昨天半夜,梁兴听到院子里有响动。他忙小心下chuáng,轻轻穿好鞋,走到窗边静听。外面几个人的脚步虽然极轻,但他依然能辨出是五个人。那五个人轻步走到了堂屋门前。梁兴想起堂屋门虽然关着,夜里却并不闩。他忙从枕头下抽出一直预备好的短刀,走到自己卧房门边,托着把手不让门枢发出响声,轻轻打开了门。这时,堂屋门也被轻轻推开了,一道月光泻了进来。

  梁兴忙轻步闪身到小过厅门道边,探头朝外窥探。月光中,五个黑影依次侧身蹑足走了进来。梁兴细观其步法身形,迅即判断出,五人中,为首一人功夫极深厚,恐怕只稍逊于自己;紧随的一人武艺也近于一等好手,剩下三个虽然稍弱,却也绝非泛泛,而且其中一个脚步轻灵迅捷,梁兴似曾见过。

  他们一共来了五个,恐怕已经探清这里的形势。huáng百舌、huáng鹂儿、施有良都不会武艺,五人中三个较弱的,便能各自轻易得手。剩下两个最qiáng的,恐怕是来对付自己。

  huáng百舌、huáng鹂儿父女在左边那两间卧房,自己和施有良在右边两间。那五人必先走进这小过厅,才能分头行动。从前堂到这过厅的门dòng正是孙子兵法中所言的“隘形”,隘形易守难攻,因此孙子说“我先居之,必盈之以待敌”“先处战地而待战者佚”。

  梁兴想,我已占据了隘形,对手又毫不知qíng,足可以逸待劳。因此,他背贴墙壁、屏息宁神,静听着那五人脚步声轻缓走来。等头一个要走近门dòng时,他微微屈膝放低了身子。那人武功高qiáng,若进击胸前,他自然会临机躲避,一击不中的话,自己便失了先机。因此,他攥紧短刀,听着那人抬起右腿迈进来时,一刀疾刺下去。刀子应手扎进那人大腿,那人身子一颤,闷哼了一声。

  梁兴知道他右手自然会去护右腿,机不可失,迅即使出一招“双燕斜掠”,手脚并用,上头提腕抽刀,向他右肩疾刺。下头右腿曲起,膝盖猛撞向他肚腹。一招两式,同时发力,刀刺中左肩,膝盖重创小腹。那人武功再高,猝然连遭三击,已经全失防御,身子顿时朝前俯倾。梁兴随即微微一跃,挥起手肘,一招“悬崖坠石”,击中那人后颈,那人顿时趴伏在地。

  这时,左边卧房里猛地传来huáng百舌的惊问:“谁?”接着又响起huáng鹂儿的惊呼,梁兴忙高声道:“都关好门,别出来!”与此同时,迅即挥刀,向第二人攻去。

  他使出自幼苦练的“袖手刀”,这套刀法最擅近身急战。第二人尚在惊愕,梁兴“唰唰唰”三刀,接连割中那人手臂胸腹,随即一拳正中左腮,将那人击倒。他并不停歇,旋即跃出门dòng,攻向堂屋中的三人,那三人也正在惊乱。梁兴旋身挥臂,一招“旋风扫”,专门对付围攻。三人昏黑中不及躲闪,接连被砍中。一个摔倒撞翻了凳子,两个被bī得倒退了几步。

  他正要趁胜追击,脚底忽然一绊,险些摔倒。是那头一个人,已经爬了起来,避开他的刀风,贴地一脚,向他攻来。梁兴忙纵身跃起,于半空中扭身踢腿,向那人攻去。那人虽然受伤,招式却仍然猛狠。梁兴知道若不急速制住他,其他四人旋即便会围攻过来,自己虽能自保,却未必护得住huáng家父女和施有良。他忙变招,使出一套“泼水刀”,急攻向那人。这刀法密集险劲,最宜速战。果然那人身上又连中数刀,他却勇悍至极,宁愿挨刀,也不退避,反倒连连凶猛反击。梁兴想留活口,下手都不致命,被他这样猛势一攻,“泼水刀”攻势顿时有些受挫。这时,第二个人已经爬起,另三个也小心围了过来。

  梁兴想,若再手下留qíng,自己反倒要受其害,得尽快拿下这个为首的。于是他手腕斜挥,一招“悬泉飞瀑”,向那人攻去。这一招如瀑水斜落,一波三折,接连砍向那人脖颈、肩膀和腰。每一击皆是实招,一遇遮拦便立即变虚,转向下一击。那人躲过前两击,却再难防住第三击,腰间被重重砍伤,再撑不住,栽倒在地。

  这时,后面三人也已攻到,梁兴随即转身,一刀挥去,“叮”的一声,碰击到另一把刀。再一瞧,那三人均已拔出了刀。刀锋在月光里闪着寒光。这就更难对付了,绝不能拖延。梁兴略沉了沉气,放缓刀速,换作了“五花ròu刀法”。这套刀法他是跟一位酒ròu疯癫和尚学来的,招式看似软和,实则快慢杂糅,虚实层层变幻,如五花ròu肥瘦相间,专用于对抗群敌。那三人见他招式变缓,以为他已经气力懈怠,忙一起急速出招。那疯癫和尚曾教梁兴,这五花ròu刀法要放平了心、耐得住xing子才见得到好处。人越多、进招越急,漏子便越多。只要先守住门户,莫被击中,那些漏子便任你戳。

  果然,那三人的刀一起攻向他上身,都急于命中,全忘了防范。梁兴一眼看破三人各自漏dòng,他一招“醉翁倒”,陡然坐倒在地,那三刀全都扑空,他却轻巧挥刀,分别砍中那三人脚腕、小腿和小腹。三人相继痛叫一声,一起避退。

  梁兴正要旋身跃起,脖颈忽然被人从后面勒住,又是那头一个人。梁兴迅即转腕回刀,要去戳那人。那人却忽然喊道:“扯!”

  梁兴知道这是江湖黑话,走的意思。忙抬眼看去,其他那四个人听到这声喊,各自握着刀,都迟疑起来,但随即便挥起刀,要进击。后面那人又怒喝了一声:“光明如令!扯!”

  四人又犹豫了片刻,互相望望,才一起转身,走出门,“噌噌”数声,跃上墙头,跳下去走远了。勒住梁兴的那只手臂也随即松开,那人重又躺倒,在地上粗重喘息。梁兴忙跳起来,从桌上摸到火石,点亮了油灯,照向那人。

  三十来岁,一张瘦脸,嘴边一圈黑短胡须,正是那个姓盛的杭州船工。

  洪山走出东水门时,天已经黑了。

  对于双杨仓鬼搬粮,他原本没抱任何希望。结果先是遇见“斗绝”梁兴愿意和自己一起追查,接着又从菜铺黎二那里问出些要紧事qíng,他心里无比欢畅。这欢畅仅次于四年前,意外发觉十七娘对自己竟也生了qíng。他心里一阵感慨,这恐怕就叫一报还一报吧。自己欠了程得助和十七娘那么多,看来是老天听到了他的恳求,给他条路,让他赎罪。

  黎二说的那个叫倪光的杭州菜商,自然有极大嫌疑。那晚,程得助和二十个兵卒一起昏睡过去,应该便是吃了他下了药的菜ròu。他恐怕是事先打探清楚,朝廷为备战方腊,在汴河湾临时建军粮仓,武严营被拨派去看守那粮仓。而武严营都指挥使的大舅子刘九,又常年给武严营专供菜ròu。他才特地接近刘九,先用汴京冬天稀缺的江南菜蔬,后又用低价,接连诱使刘九,从而顶掉其他菜商,专为刘九供应菜ròu。又借口省路省力,说动刘九,让双杨仓的菜ròu直接从他船上取了送过去。

  他花了一个多月时间,绕了几道弯,才不知不觉把控住双杨仓的菜ròu供应,最终在菜ròu里下药,迷昏程得助和那些守夜军卒。当晚,他更先邀了刘九去吃酒,恐怕是防止刘九事后起疑多嘴,趁刘九去茅厕,将他溺死在粪池里。

  理清楚这一连串步骤后,洪山心里一阵发寒,此人的心机、耐力和手段,都是他所从未经见。但若没有这yīn狠本事,又如何能盗得走十万石军粮?

  洪山惊叹了一阵,忽又想到,就算这个倪光迷昏了守夜将卒,又怎么能在一夜之间搬空那么多粮食?开封府大狱的孙节级专门算了一笔账,要搬走这些粮食,至少得上千个壮汉、二百五十只大船。何况,提粮官第二天清早去搬粮时,那些油布仍盖得好好的,忽然之间一个个塌缩下来。

  难道这个倪光真是妖人,会妖术?否则人们怎么会纷传是鬼搬粮?想到此他后背顿时一阵发冷,街上又幽黑冷清,没几个路人。只有身后有脚步声,似乎有人跟着他一般,他忙回头望去,却没见到人。他心里越发惊怕,忙加快了脚步。

  他和梁兴约好,若打探到什么信息,就把信带到东水门外厢厅小吏曾小羊那里,若曾小羊不在,就去虹桥北头的米家客店,传话给曾小羊的娘。

  洪山快步走到榆疙瘩街,扭头一看,厢厅早已关了门。于是他便往虹桥那头走去。沿着河边才走了二三十步,身后又响起脚步声,他刚要回头去看,那脚步声已经迅疾到了近前,一个黑影飞速掠过。随即,他的脖颈上一凉,像是有片薄冰划过,喉部跟着发出咝咝声,像是水被挤出一般。他恍惚了片刻,脖颈处一阵剧痛,他才明白自己被那黑影割了喉咙。他都来不及痛叫或慌怕,便已侧身倒在了地上,大口喘息着,发不出声音,也感觉不到痛,只觉得昏沉沉的累。

  这四年,他虽无比欢愉过,心却一天累似一天,像是背了一座山一般。他早已难堪这重负,实在累不动了,只想睡去。正要昏沉之际,他心底里忽然冲出一声叫喊:不成,我不能睡!我欠程得助和十七娘的还没还,我得把那个杭州菜商的事告诉梁教头,梁教头,梁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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