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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密码3_冶文彪【第3部完结】(114)

  “你姓石,奴家也姓石,这可真是三生石上定好的姻缘呢。往后咱们就姐弟相称。你是奴家亲亲的弟弟,奴家是你香香的姐姐。”妇人说着伸出白腻的胖手指,在石守威鼻头轻轻一划。

  石守威心里慌怕,却不敢躲。偷偷瞅了一眼妇人,见她眉眼虽有些韵致,眼角嘴角却已生出细纹,加之做出一副年轻女孩儿的娇态,像是白馒头冒充小蜜糕,极刺眼。他慌忙又躲开眼睛,心里翻酱倒豉、泼醋滚辣,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自己为了打探消息,想设法勾搭这妇人;为了勾搭她,才去找邓紫玉学风流术;风流术没学成,反倒中了邓紫玉的风流蛊;风流蛊的甜没尝到,却尝够了风流苦;正在难熬,这妇人却忽然钻到他chuáng上,来替他解风流毒。

  这一锅猛汤,都炖了些什么长筋短骨、腰花肺片?石守威傻在那里,觉着自己简直如同一个木傀儡,不知被谁用绳儿牵着,颠来倒去,不知翻腾了多少个筋斗。

  “弟弟,你在琢磨啥要紧大事呢?”妇人将胖脸凑近了些,软媚媚地问。

  石守威又一惊,猛然发觉一件事,自己头回来这崔家客栈,借了梁兴的姓,谎称自己姓梁。后来脱了军服,冒充胶州贩驴毛的客商,并没有说姓名。这妇人怎么知道自己姓石?他忙望向妇人,妇人仍半眯着媚眼,醉迷迷地瞅着他。

  “你从哪里知道我姓石?”他忙问。

  “奴家虽然成天困在这臭店里,可亲弟弟的事,哪能不清楚?奴家不但知道你姓石,还知道你是龙标班的旗头,禁军十刀里头排第三的大英豪。去年金明池争标,奴家就一眼瞅中了你,可这么大汴京城,你在西,奴家在东,只能白白害奴家苦想了两个chūn秋,如今才算能真真细细地瞧瞧亲弟弟……”

  “哦……你……”石守威越发吃惊,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有呢,奴家从心底里替亲弟弟抱不平……”妇人伸出胖手指,轻抚着石守威的光臂膀。

  石守威不好躲开,低着眼问:“什么?”

  “金明池争标,你在底下撑着,那个梁兴踩着你的肩膀,才抢到银碗。力气全是你出,风光却全让他一个人占尽。这么一个借枝拍翅膀、踩人得便宜的小人,你竟把他当朋友。奴家瞧着,心里不知有多疼。”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石守威顿时坐起身。

  “你我姐弟一条心,你来这里的意思,恰好便是奴家的意思。”

  “你还知道些什么?”石守威怕起来,身子不由得往墙边靠了靠。

  “弟弟莫急,衣裳要一件一件脱,好景要一步一步赏。咱们先对付了那个小人梁兴,再慢慢说后话。不过呢,有句话倒是先说出来的好,只要弟弟你心里有我这个姐姐,咱们姐弟同坐一条船,这往后,山高水长、攀高得贵,全在姐姐身上。”

  “你究竟是什么人?”石守威再坐不住,忙光着身子跳下chuáng,先一把抓过搭在椅子上的裤儿,三两下套上了。

  “呵呵,奴家这样儿很怕人?”

  石守威望着这个拢着被子、luǒ露肥白双肩的软媚妇人,心底一阵阵寒惧,像是见到了女鬼一般。梁兴托他来这里打探底细,这底细果然如他之前所料,尽在这妇人身上。只是这妇人不但早已知道他的身份,连他的心思都摸得清清楚楚。而且,她区区一个妇人,自然不是主谋,不知背后藏了何等样的人。那人自然是陷害梁兴的人。

  石守威原还想借此报复梁兴,但望着这妇人,心里又惧又厌。惧的是她背后之人恐怕不寻常,否则妇人不会说出“攀高得贵”的话来。惹到这样的人,不知会遇上什么麻烦;厌的则是,他虽也渴盼富贵,但自恃还有些出众武功,因此向来瞧不上那些阿附权贵的无能之辈,只愿凭自己本事,一刀一枪博得功名。此外,他与梁兴只是私怨,即便报复,他也只愿以一己之力,让梁兴尝些苦头。从没想过要卷入这等杀机yīn谋中,更没想过做别人的卒子。

  “弟弟又在琢磨啥呢?怕姐姐骗你?呵呵,姐姐几千里直路弯路倒是走了不少,人却至今一个都没骗过……”

  石守威却一个字都不愿再听,抓起衣裳,胡乱套上,便转头开门,急忙逃了出去。刚出了门,却一眼看到邓紫玉站在院里。

  便是见到神仙降世,他也不会惊到这个地步。邓紫玉瞧着有些恍惚失神,脸色也有些发白。他鼓足了勇气,才问了一声,邓紫玉却说来找蝴蝶,说完转头就走。他愣在原地,惊望着邓紫玉的背影,邓紫玉似乎在哭。

  她是来寻我?他先是一阵惊愕,接着便慌悔起来,刚才那店主娘子的话被她听到了?然而,惊慌之余,心底却又涌起一阵狂喜,她是因我才哭的?这么说她真是来寻我的?那天和她面对面吃酒时,他以为自己说的话邓紫玉全没听进去,这时看来,她不但听进去了,而且全都记得牢牢的,否则她哪里能找到这崔家客店来?

  “紫玉姑娘!”他忙唤了一声,追了出去,邓紫玉却已经上了院外一辆厢车,车子向东边驶去。他忙追了上去。

  蒋冲被推门声唤醒,扭头一看,是那个男仆凌小七,端着一盆水。他轻轻翻身坐了起来。

  “你做什么?当心挣破了伤口!”凌小七叫起来。

  “养了这几天,已经好多了。倒是要多谢小七哥,这几天累到你了。”

  “谢啥?日月之下,都是兄弟。这点事算什么。”凌小七笑着将盆子搁到门边的盆架上,从横木上取下帕子,泡进水里,揉了两把,微拧去水,走到chuáng边。

  “从今天起,我自己来。”蒋冲伸手去接帕子。

  “你自己瞧不见,脸上都是伤,小心擦破了。”

  蒋冲便也没再争,闭起眼,伸着脸。凌小七先小心替他拭净眼睛,而后又轻轻擦拭他脸上、脖颈没伤到的地方,之后又抓起他的手,挨着指头、指fèng细细擦了一遍。这些天来,他始终这么细心照料蒋冲。

  之前蒋冲满心感激,甚而觉着这恩qíng太重,竟成苦恼,反复思量着日后该如何报答。自从见到“无”后,他心里释然了许多。这天地人世,恩如流水。在天为雨,在地成河,在叶化露,在眼凝泪。此时流到这里,彼时流到那里。不多不少,不盈不欠。施与报,自有其分数。今日饮水,明日灌溉,不必贪,亦不必拒。只需顺之,无须挂怀。

  “伤口果然好了许多。”凌小七惊叹起来。

  “小七哥,我想去看看那些猎犬。”

  “瞧它们做什么?那些猎犬凶得很,我都有些怕。再说,你的伤虽说好了些,却仍不能乱走动。”

  “那天天黑,没看清。它们咬了我,至少该知道它们是什么模样。”蒋冲一边笑着,一边慢慢伸腿下了chuáng。凌小七忙要过来扶,蒋冲笑着摆摆手,轻步在屋里走了几步:“瞧,已经不妨事了。”

  凌小七瞪大了眼睛:“神了!不过你还是莫走快了。”

  “我知道,我慢慢走,小七哥带我去看看那些猎犬?”

  凌小七只得点头答应,在一边小心看护,引着蒋冲慢慢走出房门,穿过院门,向西走了百十步,沿路几个仆役见到蒋冲,都有些诧异。两人走向庄宅西墙边,还没走近,就听见一阵狗吠。到了墙根,迎面一扇小院门,门关着,上头挂着个铜锁。蒋冲想,凌小七说那晚堂兄蒋净和楚澜的妻子是从西边小门逃走的,应该便是这扇门。

  凌小七陪着他向右拐去,不远处一带短墙围出一片小场子,场子正面有扇铁栏门,用铁钩扣着。几只猎犬争着将嘴伸出铁栏,朝他们不住凶吠。有黑有棕,矫健凶悍,都龇着锋利白牙。

  凌小七拉着蒋冲站在铁栏门外几步远的地方,朝那几只狗喝道:“莫乱嚷!你们先前咬伤了他,已是大不该,这会儿又这么凶做什么?”

  那几只猎犬却仍朝着蒋冲吠叫不止。蒋冲笑了笑,不顾凌小七阻止,慢慢向铁栏门靠近,那些狗见他眼中身上没有丝毫敌意和惧意,竟相继停住了吠声,都昂头望着他。蒋冲朝那些狗微微笑了笑,那些狗又盯了他一阵,随后便无事一般,各自离开铁栏门,在场子里或卧或行,不再望他。

  蒋冲朝场子里望去,靠墙修了一间狗舍,有门有窗,和人住的房屋并没有分别,只是要矮许多,只有六尺多高。

  他瞧了一阵,回头笑着对凌小七说:“咱们回去吧。”

  第八章 热粥、冷客

  倾耳而听,专目而视,谛伺它物,以迎知敌人之qíng。

  ——《武经总要》

  郭沉去开封府问了几道,才寻见查办兄嫂命案的两个府吏。

  那两个府吏只知道他是内殿值押班,还不清楚他已经被贬级降职,对他还算恭敬。但说起兄嫂的案子,却支支吾吾,说不清底里。郭沉也听闻这一向京城凶事怪事不断,案积如山,开封府能省一件就省一件,兄嫂的案子又没有苦主追责,自然就撂下了。他心里憋气,想去闹一闹,可再一想,如今自己已经被降为看角楼的卫卒,就算去闹,开封府也不会如何正经对待,况且兄嫂这案子又没有其他证见,只一句正在追查,便能堂皇敷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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