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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密码3_冶文彪【第3部完结】(32)

  “嗯,那老拐子一张老嘴是会抹油。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王哈儿心头一亮,转身离开了军巡铺。才走到路口,就看见huáng三和吴七从虹桥那头走了过来。

  “如何?”

  “牙fèng里头寻余粮,总算剔出些ròu丝来。”huáng三有些得意。

  “哦?少油嘴,快说!”

  “解库的伙计阿五和曹厨子果然有些挂搭。”

  “什么挂搭?”

  “每回他去温家茶食店买吃食,都要钻到后头厨房,跟曹厨子说话。”

  “这是我查出来的。”吴七忙cha嘴。

  “哦?你是从哪里打问到的?”

  “曹厨子自己说的。”

  “你个呆汉,当面去问曹厨子了?”

  “嗯。huáng三去别处查了,让我在温家茶食店打问。我进去要了碗面,面都吃完了,却不知道该怎么打问,正在犯愁,几个客人进来了,店主和那个侍女都去招呼,我就趁机溜到后头厨房,直接找见曹厨子,跟他问的——”

  “你怎么问的?”

  “我说你认不认得香染街解库的伙计阿五?”

  “他怎么说?”

  “他说认得,还抱怨说那个阿五嘴最馋,每回去他家店里买吃食,都要钻到厨房,缠着他说话,见到什么ròu,都要趁机往嘴里塞两口。”

  “还有呢?”

  “没有了。”

  “你这么问,他没觉着怪?”

  “他问我为啥问阿五?”

  “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就是想问问。”

  “然后呢?”

  “然后我就出来了。”

  “你个愣子!”王哈儿又气又笑,踢了吴七一脚,随后瞪向huáng三,“你个huáng油嘴,把活儿甩给吴七,自己快活去了?”

  “冤枉!我跑了十几里地去打问,腿都快扭筋了,您瞧我头巾上这些汗水。”

  “我管你扭不扭筋,问出什么了吗?”

  “那当然。一件极隐秘的勾连都被我给挖出来了。曹厨子有个姑妈,住在城南厢纸糙巷,她家隔壁有个老妇人姓何,是个稳婆。解库伙计阿五出生时,就是那妇人接的生。您说巧不巧?”

  “哦?”王哈儿心里一动。

  蒋冲敲着木鱼,一直念着假经。

  灵堂内,楚家上上下下有十几口人。蒋冲横下了心,就算被察觉,最多吃一顿打,无非被赶走。就像当年在家乡时,和堂兄一起耍闹,到处捉弄人。于是他放胆混念着,念了好一阵子,似乎没有一个人察觉。他放了心,暗暗偷笑着,继续装模作样。

  念了一个多时辰,身边那个四五岁大的孩童哭起来,说膝盖痛,跪不住了。楚沧的孀妻冯氏先柔声劝慰着,但孩童毕竟是孩童,哪里能忍住痛?冯氏有些恼,哭着责骂起来:“你个不孝儿,才为你爹跪了这一会儿,便受不得了?”虽然是骂,声音却极轻柔温婉,听得蒋冲满心受用,巴不得冯氏多骂几句。他这心里一打岔,嘴里不由得走了腔,他慌忙收住神,继续念起他的假经。

  旁边那个眼睛细长的婢女走到冯氏身边,轻声说:“夫人,两个小哥儿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这么点年纪,已经算是大孝了,该让他们歇歇了。”

  冯氏没有应声,那个婢女转头吩咐旁边一个仆妇:“秦嫂,你带两个哥儿到后边吃些东西去。”

  那个秦嫂答应一声,扶起两个孩童,轻步牵走了。

  蒋冲这时已经念得口舌发麻,双腿盘曲了这么久,更是僵痛。心里好不羡慕,却一刻不敢停,继续敲打着木鱼,胡乱念着,声音越来越含混。

  天已经黑了。

  韩世忠虽然馋酒,但有公事在身,梁兴也被心事赘着,两人便没有尽兴喝,到六分醉时,便歇了杯。两人一起进了城,韩世忠要去内城,两人便在路口道别。

  “梁兄弟,你那事,能收手,还是收手吧。”韩世忠郑重劝道。

  “大哥为何这么说?”

  “这事能和梅船扯上gān连,自然极不寻常。既然死者不是蒋净,他们又没能陷害成你,这麻烦少一桩是一桩。”

  “不是我不愿意收手,是他们不容我收手,眼下我连自己住处都不能回。另外,左军巡使顾震大哥把这事托付给了我,我已经答应了。”

  “那你诸事当心。我还要在京城盘桓几天,有什么麻烦一定去寻我。”

  “好。”

  梁兴拜别了韩世忠,又赶往城南施有良家。一路上他始终留意,仍然没有人跟踪。长街夜风,chuī得酒劲冲起,他不禁有些焦躁。要拼要杀,他都不怕,但始终这么影影绰绰、不明不白,连也不成,断也不成,最是熬煎人。

  到了施有良家,他抬手敲门,半天没人应,透过门fèng朝里张望,院里黑漆漆,没有一点灯光。正在惊疑,隔壁门开了,走出一个老者,是施家的老邻居。

  “梁教头啊,你不知道?他们已经走了。”

  “哦?哪里去了?”

  “施主簿被差遣到西京洛阳任职,今天一早就雇了辆车,接了妻儿,去西京了。粗笨家伙都没带,全留给房主了。”

  “是施大哥自己回来搬的?”

  “没有,他忙公事,只雇了辆车,派了两个力夫过来搬的。”

  梁兴听了,心里一沉。谢过那老者,转身离开。若真是职务迁转,哪里会这么急?施有良自然是得知甄辉已经送了xing命,为保命,举家逃走了。梁兴不由得一阵慨叹,自己在京城虽然相识不少,但挚友只有这几个。先是楚澜遇害,接着施有良和甄辉背叛,短短三天,这两人又一死一逃,这究竟是怎么了?

  酒力催动怅闷,念及义兄楚澜,他顾不得夜晚街头空寂,粗声咏唱起昨天所填的那阕《忆王孙》,悲意涌起,眼中竟滚出热泪来。幸而夜晚无人看见,他也无须遮掩,迈着微有些踉跄的醉步,一路放声唱着。

  出城行了一里多地,穿过熙闹的南郊夜市,拐到一条小街,街口是一座灯火荧煌的彩楼——剑舞坊。这是一座为军营开设的jì馆,楼上楼下人影穿梭,笑声、歌声、器乐声混作一片。

  梁兴这时酒意已经散去,他在路边略停了停,左右环顾,确信没有人跟踪后,才绕到后街的小门,轻轻敲门。片刻,一个中年仆妇开了门。

  “一听这敲门声,就知道是梁教头。许久没来了呢。”

  “窦嫂,那间偏房还空着吗?”

  “紫玉姑娘一直让留着呢。”

  “多谢!”

  “戚妈妈在前头,紫玉姑娘还在楼上陪客。”

  “不须惊动她们,我只是借宿一晚。”

  “那您自己先进去,我去给您提壶热水。”

  梁兴走进楼边一个小月门,里头是片小小庭院,凿了片水池,搭了座小亭,一湾流水,几株梅杏,靠北有一溜房舍,是jì馆妈妈及几个主管的宿房。院里这时空寂无人,月光照得地面清亮。

  梁兴沿着窄廊走到最里头一间房门前,轻轻一推,门没锁。他进去先伸手在门边柜子上摸到蜡烛和火石、火镰,打着火,点亮了蜡烛。那蜡烛还是他最后来那晚燃剩的半截。他端起铜烛台,照着一看,屋里陈设全都照旧,仍然整洁jīng雅。他心里不由得一阵感念。

  过去两年,他常来这里。那时这剑舞坊的头牌名叫邓红玉,是汴京“念奴十二娇”中的“剑奴”。萧逸水那首《念奴娇》中的“剑影凝红玉”说的便是她。邓红玉酷爱武艺,一把剑舞得碧水流云一般。她听说了梁兴名头后,亲自到营门口等候拜见梁兴,要拜他为师。梁兴见邓红玉不但姿容美艳,而且xingqíng真率、话语慡利,当时便心神俱醉,连假意推辞两句都忘了。

  剑舞坊的戚妈妈特地在这小院里给梁兴留了这间宿房,任由梁兴歇止出入。梁兴便倾心教邓红玉武艺,授受之际,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生出qíng愫。

  然而,邓红玉名列汴京“念奴十二娇”,又是营jì,不同于坊间行团,两千贯都未必能替她脱得了jì籍。梁兴只是一名禁军教头,一个月除去两石五斗月粮,只有一贯奉钱,几辈子也攒不出两千贯。他自小只醉心于武艺,从来没想过赚钱的营生,生平

  第一回为钱犯愁。

  邓红玉看出他的心事,悄悄跟他说:“不怕,钱我攒的有,只要你有心。”梁兴却有些不自在,堂堂男儿,怎么好使女人家的钱?他正在踌躇,邓红玉却染了病症,诊出来是女儿痨,不到半年,牝鹿一般健矫的身子便只剩一把瘦骨,去年chūn天,竟恹恹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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