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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密码3_冶文彪【第3部完结】(40)

  颜圆不由得停住脚,这么说,周氏是被人勒杀的,而且是个妇人。

  周氏挣扎时,一把抓下了那妇人的耳环。那妇人慌忙之中恐怕没有发觉。不过,周氏死状又全然是自缢,并没有被人勒杀的迹象呀。颜圆寻思了一阵,心底一寒,猛然想到:只要制住周氏,在房梁上绑好绳圈,把周氏的头套进去,而后松开,就如绞刑一般。这样,就极难分辨是自缢还是勒杀。

  只是,周氏虽然瘦小,单独一个妇人也很难制住她,凶手至少得两个。珠娘和曹厨子?曹厨子刚才哭得虽然真,但这哭其实不能证明他没有杀母。他若做了这歹事,必定痛悔,哭起来自然会极惨痛,比寻常更真。

  这事若真是这对男女做出来的,那真是太过狠毒了。如今珠娘是雷家家财唯一承继人,再杀了婆婆周氏,两口儿就能如愿复合,畅足过活。

  之前,无端贪图别人家财,颜圆多少还有些心虚不安,如此一来,不但再不需愧疚,更是惩治恶徒、秉持公道了。他胸中顿时敞亮,自己拿到了这只耳环,证据攥在手里,那对男女便任由自己辖制了。眼下,最要紧的是,得赶紧确证这事真是这两人做的。

  他忙快步赶往温家茶食店,刚下虹桥,就见王哈儿从店里走了出来,不知低头在想什么,险些和一个厢兵撞到一起,随即闷头走了。颜圆早就风闻王哈儿和珠娘当年有过穿窬苟且之事,王哈儿恐怕也在觊觎雷家家财,得小心提防,不能让他扰了我的正事。

  颜圆走进店里,见店主温长孝和几个人围在一起,正在谈论曹厨子娘的事,并不见珠娘。没有谁搭理他,他便往后头厨房寻去。珠娘果然在厨房里,正握着刀在剁半只烧鸭,一个厢兵模样的人守在砧板边,是军巡铺那个付九。付九扭头见到他,忙赔着笑低头拜问:“颜大官。”付九不识字,又不通官阶职位,连官和吏都分不清,但凡见到官和吏,都乱称“大官”。

  颜圆略点了点头,便望向珠娘的耳朵。一眼之下,他顿时沮丧。

  珠娘耳垂上有只耳坠,虽也是个银耳环,但细银钩下坠着一小粒珍珠。她仍在低头剁鸭子,那珍珠一颤一颤的。颜圆上前两步一看,另一只耳垂上也挂着一样的耳坠。他随即想起来,这两年来这里吃饭,珠娘似乎一直都戴着这对珍珠耳坠,并没换过。凶手不是她?

  这时,珠娘抬起眼看到了颜圆,颜圆忙掩住失望:“有什么吃的?”

  “厨子不在,菜没人烧,只有烧鸭和几样冷碟。”

  “面也没有?”

  “汤水、浇头都还没来得及煮呢。”

  颜圆一早没吃饭,有些饿了,一眼看见旁边案上一只小蒸笼里摆着雪白的糕团,还冒着热气,便问:“这笼rǔ糕呢?”

  “这是店主一家的早饭。”

  “哦,那我去别家。”

  这时,珠娘已经剁完了那半只蜜烧鸭,拿过张油纸包好,从旁边柱子上挂的一捆huáng线绳上扯过绳头,将纸包横竖两绕,系好,拽断绳头,提起来递给付九。

  “钱在砧板边,你数数。”

  付九接过纸包,颜圆便和他一起离开了厨房。心里闷想,那只耳环看来并不是珠娘的,那会是谁的?曹家虽不至于穷寒,也只勉qiáng过活,并没有多少余财。周氏也只是个垂老寡妇,谁会害她xing命,而且还遮掩得这么好?

  刚走出温家茶食店,就见栾老拐一颠一颠地要进店,见了他,咧开缺齿的老嘴笑着问候了声“颜哥儿”。颜圆一向嫌憎这人,没有理睬。走了几步,付九在一旁低声说:“雷pào哥临死前,似乎去寻过这老拐子。”

  颜圆略略一惊,雷pào寻栾老拐,恐怕是去商议如何跟解库搅闹,讨回他爹那些钱。栾老拐是闻着ròu香就伸舌的老狗,他来温家茶食店必定也是为了那笔钱,想趁机揩一把。围着这块ròu的苍蝇又多出一只。

  他正想着,见曾小羊引着仵作吴盘石急匆匆赶过来,便迎上去,说了一下周氏的死状。他本想把死因往自缢上多引引,但怕说多了惹人起疑,便没敢多言语。吴盘石也不愿多听,点点头随即往曹家去了。

  颜圆先去梢二娘茶铺里,要了碗杂辣羹,切了一截白肠,二十文钱,吃饱肚子,这才回到厢厅。厅里不见人,后院那间停尸房里传来说话声,他过去一看,厢长陪着一个年轻仵作在复验两具尸体,颜圆认得那仵作叫姚禾,很淳朴和气一个人,做事又极谨诚。他想起自己偷换了雷pào的钥匙,心里发虚,就没敢出声,悄悄回到前厅,取出厢里没誊录完的上个月税簿。城外南厢这一带店肆人户的房宅税、地税、丁税、免役钱、免行钱、青苗钱、和买钱、和籴钱、养马钱……这些税都由各坊坊正催收登记,汇总到厢厅编册收存,再抄录一份副本呈jiāo给开封府户曹,户曹已经差人催了两回,不能再拖了。

  颜圆磨好墨,坐在桌前抄起来,却几次走神,抄错了数目。

  第二十一章 鲜果、ròu团

  譬夫搏攫抵噬之shòu,其用齿角爪牙也,

  托于卑微隐蔽,所以能为bào。

  ——《武经总要》

  天快黑了,王哈儿又回到榆疙瘩街,一眼就瞧见一个老虾般的身影一跛一跛从虹桥那头走过来,正是栾老拐。

  “拐子叔?我到处找您。”

  “王承局?啥要紧事?”

  “您还没吃饭吧?我也没呢。咱们去梢二娘那里,吃热肚羹去。”

  “敢是好,我一直念着请承局吃碗羹汤,可铜钱跟我有三代冤仇,袋里只有几文比我还老的锈钱。”

  “哪能让您老人家破费。”

  王哈儿连搀带拽,把栾老拐拉进街口的梢二娘茶铺,要了两碗肚羹,又让切了二斤白ròu。栾老拐像是许久没有沾荤,王哈儿才让了一让,半斤ròu已经钻进他那老喉咙里。店里有人,不好说话。王哈儿也饿了,忙抓起筷子。两人斗快嘴一样,不一时便吃了个净尽。吃罢后,才一起回到栾老拐那间小破屋里头,关起了门,在昏黑中,压低声音说起正事——

  “拐子叔,雷pào死前找过您?”

  “没有。”栾老拐忙摇头。

  “咱们是屋檐上的水,一溜子的,您老人家就别遮掩了。我知道雷pào找您是为他爹放在解库那些钱,我也是为这事来找您。”

  “我啥都不知道。”

  “您瞧您老人家,关起门还说窗外话。给您瞧样东西——”王哈儿取出那张契书,小心展开。

  “这是啥?没灯,看不清。”

  “您凑近些,这是雷老爹放钱在秦家解库的契书,这是雷老爹亲笔画的押。整整两千六百贯呢。”

  “真的?”

  “您瞧这官印,这是过了税的红契,官府里也有副本。雷pào去府衙查问,那些衙吏撒懒装怪,不给他查。”

  “这契书怎么被你得了?”

  “这您就别问了。我只问您,有了这契书,能从解库讨出来钱不?”

  “这还用说?指头伸进喉咙里,不吐也得吐。”

  “那咱们一起做成这笔买卖?”

  “你为啥找我?”

  “我怕对付不了解库的人,所以才来请您这位军师爷。”

  “钱怎么分?”

  “您说。”

  “你不是正主,解库轻易不肯吐,得让他一坨才成……这么着,你、我、解库三三开?”

  王哈儿虽然已经料到这数目,这时却有些舍不得了。不过,转念一想,若不靠他,自己很难办成这事,坐着白得八百贯,也已很好了。于是笑着说:“您老人家,这把年纪了,牙口仍这么狠,脾胃大得能装下一石粪。”

  “这事若好办,你会来找我?雷家还有珠娘,她才是这钱的正主儿。若不使上磨面、榨油、熬骨头的手段,能从解库讨出一文钱来?”

  “那成,就这么说定了,咱们这就去解库探探?”

  “急个啥?这事如同勾搭良家妇人,得慢磨慢缠,若不下勾践睡柴薪、萧何修栈道的功夫,哪能轻易办得成?你先回去,我好生思谋思谋。”

  “好。明天我再来,咱们再去吃肚羹。”

  “那梢二娘家的肚是骚羊肚,吃着满口膻。”

  “那咱们换别家。”

  王哈儿笑着告别出门,这时天已经全黑了,两岸店肆都点起了灯烛,水面映着微光,泛着亮。他沿着河湾慢慢往回走,走了一段,心底里隐隐有些悔起来。自己还是没成算,这事办得有些急了。该等一等,瞧一阵。若珠娘和她家那两桩命案并没有牵扯,她又愿意嫁我,两千六百贯就该我全得,还外加一个娘子。想到此,他不由得捶了自己的脑袋几捶。不过,随即他就又笑起来:怕什么?契书仍在我手里,栾老拐自然不会透露给别人。他和珠娘,两头都没断,我就骑着马儿逛灯市,哪边亮就往哪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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