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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密码2_冶文彪【第2部完结】(17)

  “好。我就不说‘谢’字了!”

  耿五发现糙丛中的煤渣后,便顺着那些煤渣往路上找去。

  护龙河岸上大道对面有条纵道,是田间土路,很窄,只容一辆牛车。路两边都是麦田,才垦种不久,刚刚露些青苗。土路一直向东延伸,尽头一片柳树,树后隐隐有一片庄宅。

  耿五便沿着土路继续找,果然,尘土间不断能看见一些煤渣。他一路找着,走了有几百步,来到那片柳树丛,后面果然是一大座庄院,煤渣一直洒到庄院的大门。还没走进,大门内传来一阵狗叫。

  耿五怕被人发觉,忙躲到柳树丛中,顺着庄院的围墙,穿过田地,来到庄院的后面,院里狗叫声仍然不断,不过听声音,狗是拴在院门边。他见后墙外也有几棵高柳,便爬上其中最高的一棵,扒在树杈上向院里张望。

  果然,院子中间堆了一座小山一般的乌黑石炭。

  冯赛又赶到西外城新曹门,到城门外的桥上一看,耿五还没来。

  他便下了马,站在桥边等,这时晚霞渐散、天色将昏,桥上往来的人赶着回家,都埋着头走得匆忙。他心里升起一阵忧闷,又有些惴惴不安,自己的五个疑问已经证实了三条,现在就看刘八和耿五了。

  正在焦忧,忽然见余晖中,一个身影沿着护龙河小跑着赶了过来,是耿五。

  “冯二哥,找见那些炭了!就在南边二里地远,一个大庄院里。”

  “多谢耿兄弟,受累了!”

  “嘿嘿,这算不得什么。我这就赶到观桥那边去。”

  两人随即分手,冯赛驱马赶往云骑桥。

  查出了炭的下落,冯赛心底安稳了不少。刚到云骑桥街口,就见刘八坐在一个煎食摊上埋头嚼吃。

  “冯二哥,”刘八忙丢下手里的半根煎白肠,用手背抹掉满嘴的油,“我已经问明白了,全都被二哥说中了。这是买好的饭食。我吃完这点就过去。”

  “好!多谢刘八兄弟,你吃饱些。”

  五条都已证实,冯赛顿时有了些底气,不过也越发觉得这事险恶。

  他从刘八手中接过食篮,驱马走到祝德实宅门前。门厅深阔,两层琉璃瓦的门檐,是官宅的模样。祝德实只是个商人,依礼制不能有这等门户,恐怕是沾了两个大舅的光。冯赛将马拴在门边马柱子上,提着篮子走了进去,家仆阿锡见到他,有些惊异,拜问了一声,忙去里面传报。

  祝德实这座宅院在京城只算三等,不过庭院中花木料理得好,一进去,就见落日余晖中,几树新花如霞,一片古绿葱茏,十分幽静怡心。冯赛刚走到中庭,祝德实披着家居的白绢道袍从前堂迎了出来:“冯二哥?”

  冯赛看他神色温和如常,便也微露出些笑:“祝伯,我来跟您说炭船的事。”

  “好,先进去坐。”

  冯赛在客椅上坐下,将食篮放在脚边。祝德实看了那篮子一眼,微有些纳闷。

  “祝伯,宫里的炭今晚就能运过去。”

  “哦?”祝德实目光一闪,果然有些意外,“你找见谭力了?”

  “没有,此人眼下恐怕很难找见。”

  “那些炭是……”

  “这事有些绕,一时也难说清楚。”

  “那就慢慢说。”祝德实笑了一下,声气中透出一丝失望。

  “我得赶紧催着把宫里的炭运过去,今天恐怕没时间细说。我来,除了报信,还有一件事要求祝伯。”

  “什么事?”

  “我那妻弟柳二郎现在祝伯宅里?”

  “嗯?哦……是,刚才吴蒙把他送过来的。”

  “宫里的炭我能保证送去,能否恳请祝伯让我把二郎带回去?”

  “这个……你也知道吴蒙的脾气,就算宫里的炭能jiāo付,谭力却至今不见人,我若放走柳二郎,吴蒙要混闹起来……”

  冯赛见他不肯,只得退而言道:“谭力的事,三天之内,我一定办妥。这三天,能否求祝伯答应我两件事?”

  “你说。”

  “第一,二郎的饭食由我这边来送。”

  “冯二哥还怕他在我家里挨饿?”

  “哪里。只是我那妻弟体质弱,脾胃不好,吃东西有些挑。不好劳烦祝伯。”

  “哦。这不算什么事,何须说‘求’,另一件事呢?”

  “他该是被锁起来的吧?”

  “嗯……吴蒙非说锁起来才安心,我拗不过他,只好……”

  “锁起来也好。不过那门的钥匙,能否求祝伯亲自保管?”

  “哦?为何?”祝德实眼中顿时露出惕意,“冯二哥,你是说……”

  “祝伯,我只是区区一个牙人,不敢多言,只是——祝伯安,我才能安。因此,恳求祝伯多看顾二郎。”

  祝德实低头略一沉吟:“好,我答应你。”

  “多谢祝伯!现在能否让我去看看二郎?”

  “这个……有件事……你也知道吴蒙那脾气,他……”

  “他又动拳脚了?”

  “嗯。不过我已找大夫来看过,只是些皮ròu伤,已经敷了药。我现在就带你去……”

  冯赛提着食篮,随着祝德实来到后面一间厢房,门环上挂着锁头。祝德实吩咐仆人阿铜拿钥匙开了门,随即将钥匙要过来捏在手中。

  冯赛走进那厢房,昏暗中,见柳二郎躺在墙边一张花梨木chuáng上,低低发出些呻吟,他忙凑近去看,见柳二郎左眼肿胀,只剩一道fèng儿,右颧骨一大块淤青,嘴也红肿,不知道身上还有多少伤。

  冯赛忙轻唤了一声,柳二郎吃力睁开一只眼:“姐夫……”

  冯赛心里一阵痛疚。去年初夏,他娶了柳碧拂,柳碧拂让他带携一下柳二郎。柳二郎原先只在行院里走动,并不懂生意,冯赛顾及碧拂qíng面才带着他。没想到柳二郎心思机敏,做事稳帖,跟了一个月后,就已上路。不到三个月,便成了冯赛的好帮手,比冯宝胜过百十倍。这一向,冯赛已经离不得他了。

  见柳二郎被打成这样,冯赛心里又腾起一股怒火,想立即去质问吴蒙,然而眼下妻女下落还未知,万万不能急躁,只得温声安慰:“二郎,你先在祝伯这里休养两天,祝伯是仁厚长者,不会亏待人。我尽快把事qíng办妥,就来接你。我给你带了些吃食,你饿不饿?”

  “姐夫……我不能待在这里……你带我走!”柳二郎拖着哭腔,由于嘴被打肿,话语含混不清,听起来极费力。

  “我知道,只是……”

  “我不管……我得走!”柳二郎挣扎起身,但随即痛叫一声,又躺倒在chuáng上。

  冯赛望向祝德实,祝德实却转过脸避开了目光,自然不会答应。冯赛只得又温声安慰:“二郎,你受了伤,动不得,过两天我就来接你。”

  柳二郎却拼命摇着头,目光惊惧,如同濒死的小shòu。

  冯赛心头一颤,难道他也识破其中危局,知道自己xing命有忧?他抓住柳二郎的手,低声道:“你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不会有事。”

  柳二郎盯着冯赛,目光全不似平日温顺,怨恨中杂着些轻蔑,像变了一个人。

  冯赛一怔,随即愧道:“二郎,莫怕。祝伯会好生照顾你。我不能久留,得赶紧去办事……”说完他又转身恳请,“祝伯,二郎就拜托您了。”

  “你放心。”

  楚三官中午把药送到赵太丞医铺,收了十六贯药钱,兑成半锭银铤,背在袋子里,出来见街上人熙攘攘热闹得很,便不想回家。

  可是去哪里呢?这十六贯药钱是一文都不敢动,否则回去会被父亲打断胫骨。除了药钱,身上就只有几十文钱,除了喝碗茶、买点吃食,什么都不够。原先他常和冯宝在一处,冯宝花钱散漫,他跟着蹭了不少光。可月头上,他们两个一起做成那件事之后,他还等着冯宝分他一半的钱,谁知冯宝再不见影儿。癞泥鳅,我看你能逃哪里去?他恨恨骂道。冯宝经常穿得丝光水滑,说话舌头又没边没沿,他们一班朋友都叫他“冯泥鳅”。

  楚三官背着那十六贯钱,独个儿慢慢往城外闲走,刚走到虹桥时,两个人笑着迎了过来,一把将他抱住:“楚三哥儿,怎么连着几天不见影儿?今天总算逮着了!”

  这两人都三十来岁,一个颧骨尖耸,叫白花子,一个圆脸塌鼻,叫郭盖儿。两人都住在这东城外,常在一处替人帮闲跑腿,最会扮笑脸、说奉承话,这两年从冯宝那憨儿身上至少刮去了几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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