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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密码2_冶文彪【第2部完结】(22)

  “真吃了官司,他有炭,再jiāo就是了,至多罚些钱。行规却被他踩踏坏了。”

  “他那炭库有几个人看守?”

  “只有三个人。”

  “得惩治他一下,把那些炭运走!”

  臧齐终于等到这句:“我跟你想到一处了,不能任由他胡为乱来。我已经找了些力夫候在那里,祝兄既然也有这个意思,我就立即让他们制住那三个看守,把炭都运走。”

  “好。只是,要真这样做,就莫让吴蒙知晓。”

  “我也是这么想。只是——祝兄,那些炭运到你的炭库里稳便些?”

  “你的炭库离得近,就运到你那里吧。”

  “好。朱三,你立即骑我的马去新曹门外,让古七立即动手!”

  朱三照臧齐吩咐的,假意答应一声,飞快跑出去了。

  “幸好臧老弟留心,不然这回咱们就被吴蒙耍了。”

  “吴蒙本该惩治惩治了。另外,那个冯赛跟他们合起来欺瞒我们,也得让他尝尝味道。”

  “嗯!冯赛——”

  祝德实话未说完,仆人阿金跑进来禀报:“相公,杂买务和内柴炭库的两个官儿一起来了!”

  祝德实忙起身去迎,臧齐也跟了出去。来的是四个人,前面两个是杂买务和内柴炭库的丞,都是正八品,穿着绿锦官服。两人职虽不高,却是压在炭行正头顶的官。两边分别跟着两个主簿,头一个便是中午见的内柴炭库主簿吴黎,已经大步跨进庭中。臧齐跟着祝德实忙上前躬身拜迎。

  宫里所需货物都是由杂买务承办。杂买务向各行采买。采买有两种,一种是科配,另一种是和买。和买是商人自愿卖给宫中,科配则不能拒卖。炭不像其他货品,宫里每天都需用,因此是科配物。听起来并非qiáng征,价格也是按每一旬的时价估定。但毕竟是官买科配,丝毫不能推拒。这两年多宫中的炭钱一直欠着未付,却也只能照旧准时jiāo纳。

  “老祝,炭呢?”杂买丞娄辉生得圆圆胖胖,声音却很高亮,嘴又快,“宫里的晚饭等着火,至今等不来。除了官家、皇后和几位贵妃,大伙儿全都继续过寒食呢。你们想明早的御膳也上冰水凉糕?”

  “罪过,罪过!”祝德实忙连连作揖,“吴主簿知道的,中旬是该吴蒙纳炭,不才已经安排好,吴蒙也说炭已经备齐,恐怕正在往内柴炭库运送。”

  “胡扯!”内柴炭库丞卢晨嚷起来,他身材高大,声音厚实,平日祝德实设宴款待时,他倒也随和,这时却铁冷着脸,“我们就是沿河过来的,哪里有炭船?”

  “两位大人请先在敝庐稍坐片刻,不才这就命人去唤吴蒙。”

  “我不管你们谁送炭,我只要炭!”

  “是,是!不才这就去催问!”

  “我们就在内柴炭库等着!今晚亥时之前若还见不到炭,就休怪我们没qíng面!”

  两位丞说着一起拂袖而去,两个主簿紧步跟在后面,祝德实和臧齐也忙陪送出去。四人头也不回,各自上马,杂买丞娄辉抱怨道:“今天是怎么了?四处闹鬼,卢晨兄,你就去柴炭库等着,他们今晚若还不送去,就不必啰嗦了。我还得赶紧去兴国巷问鱼行的事!”两丞作别,各自驱驰而去。

  “祝兄,怎么办?”臧齐有些惊惧。

  “事已至此,挨过去。”

  蒋鱼头骑着驴才走进兴国巷,就见暮色中许多人吵吵嚷嚷,围在鱼行行首张赐的宅门前。走近一看,全是鱼商鱼贩。其中一个扭头见到他,立刻嚷道:“蒋鱼头来了!”其他鱼商听见,全都围了过来。

  “蒋总管,有鱼了?”“生意已经白撂了一天了,再这么下去,我们只有跳河喂鱼了!”“不能这么耍弄我们啊!”“你说句话呀,究竟怎么一回事?”

  蒋鱼头平素都是被这些鱼商鱼贩拥捧着,这时大家都眼中冒火、话语烧人,他哪里应对得过来?只能下了驴拽着,低着头尽力地躲。正在挤嚷闹腾,后面忽然响起一个声音:“闪开!莫挡路!”

  大家回头一看,一马一驴,马上绿锦官服,是杂买丞娄辉,驴子上则是杂买务主簿回智。鱼商们赶紧让开一条道,两人驱驰而过,蒋鱼头忙也趁机跟了过去。他见宅门紧闭,忙丢下驴子,赶到门边,用力拍门:“阿尺!是我!快开门,赶紧去告诉老员外,杂买务娄大人来了!”

  门打开一道fèng,里面探出一个头,是门仆阿尺,见到是蒋鱼头,他才把门打开。这时娄辉已经下了马,蒋鱼头忙过去接过缰绳,恭声道:“大人请进!”

  娄辉并不看他,气哼哼进门去了。另一个仆人跑出来拴马和驴,蒋鱼头忙jiāo给他,快步撵上娄辉、回智,进了院子。庭中有几个人也已急步迎了出来,当头是鱼行行首张赐,身后四个人是京城四大鱼商。

  “劳动大人亲自过来,不才之罪。”张赐躬身拜问。

  “知道就好!今天你们给宫里一共纳了不到二百尾鱼,连喂那几只御猫都不够,我都快被骂成条泥鳅了……”

  “让大人担过,实在不该,万死万死!不过这事来得突然,我们几个正在紧急商议……”

  “我不管你们商不商议,我只问你,明天能不能足数?!”

  “能,能!”

  “好!莫要再耍弄我!”

  “不敢!不敢!”

  娄辉哼了一声,带着主簿转身就走,张赐和四大鱼商忙一起送出门外,蒋鱼头也紧跟在后面。娄辉二人才走,门外那些鱼商又围过来嚷道:“行首!您得给我们一句踏实话啊!”

  “大家莫急,都先回去。我们也一样焦急,正在商议……”张赐高声解释。

  “都一整天了,这要商议到什么时候?”

  “是啊!你们都是大财主,坐得起,我们这些空一天就得饿一天!”

  张赐见说不通,赶紧和四大鱼商躲进门里,蒋鱼头稍一迟,后襟就被人扯住,他忙用力挣脱,钻进门去,门仆慌忙把门关死。

  “这一整天,你躲到哪里去了?”张赐转身怒问,目光冷劈向蒋鱼头。

  “我……”

  魏猪倌急急忙忙去见行首魏铮。

  天黑后,他带着仆役将那几百头猪押到杀猪巷。今天猪数量不及平日十分之一,他只能照减下来,分给各家屠户。屠户们都是预jiāo了钱的,量少这么多,自然都大不乐意,吵吵嚷嚷了半个多时辰。魏猪倌解释得喉咙都要着火,也没人听得进去,他只得瞅个空子,骑上驴子飞快逃开。

  魏猪倌今年四十七岁,他原是蜀地盐矿上的矿工,因是行首魏铮的远房侄子,沾了些亲,才被带携到这汴京城。当年在盐矿,一年最多挣四五十贯。那时他想着若是一年能挣一百贯,那就是活在天上了。可是到了京城一看,一年百贯,在这里只是饿不死的穷汉。像他的叔父魏铮,为叔祖备了一口棺木就是一百贯,添了匹马也是一百贯,今chūn给妻妾各置了两套chūn服,每套也是一百多贯。而他,替叔父收猪,每个月八贯钱,一年也近百贯,但能值什么?一家五口,除去赁房钱,也只是每顿都能见荤而已。这还是沾了身在猪行的光。像羊ròu,贵一些,一年便吃不上几顿。

  到了这个年纪,他也没有多余念头,只想着安安稳稳把这差事做下去。一对儿女眼看要到婚配的年纪,好在已经分别和果行、鞋行的两个经纪定了亲,大家门户都差不多,于奁妆聘资上,私底下已经说好,互不为难。不过就算这样,一个至少也得五十贯,才勉qiáng算像个人样。来京城二十多年,他一共也才积攒了八十贯钱,还少二十贯,一直在为这犯愁。

  这种时候,偏偏遇上这样的事。一想到要见叔父,他就满心地怕。叔父虽然是猪行行首,却生得gāngān瘦瘦,为人又冷利刻薄,丝毫错都容不得。而且脾xing越老越凶,连婶娘在他面前都不敢多言一个字。这事该怎么jiāo代?

  他来到叔父宅前,下了驴子,拴在门边,犹豫了半晌,才抬腿进门,看门的仆人见是他,小声问候了一句。在这宅里,谁都不敢高声。他点点头,小心走进去。宅子不宽,但很深,有七进院落。这时天已全黑,前庭黑漆漆没点灯,第二层院子正屋里才透出些灯光。他放轻脚步,穿过前堂,来到第二层庭院,扑鼻先闻到一股香气,ròu香、油香、菜香,他不禁大大咽了口口水,今天遇到这事,忙乱得一直没顾上吃饭。

  正屋里烧着几对高烛,很亮堂,那张黑漆大桌上摆了十几样菜,魏铮独自一人坐在桌前,两个小妾站在他身边静悄悄服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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