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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密码2_冶文彪【第2部完结】(24)

  “我岂不知这个道理?!但眼下宫里急等着用炭,你们几个就是现去挖,也得把宫里的炭赶紧凑齐!其他该罚该判的,我自然一个都不会漏过!”

  “大人,不算万户宗室,仅宫里每天至少得两千秤炭。若是吴蒙昨天晚上早些说话,今早小人和臧齐两家的炭运来,还能设法凑出来。他又没有说,我们的炭照旧全都发卖出去了。这急切间实在是找不到这么些炭来。”

  “昨天我们不是催过几回了?这时候又说这话?!”杂买丞娄辉在一旁怒问。

  “娄大人说的是,这要怪小人疏忽。昨晚两位大人走后,小人因为足疾犯了,没有亲自去催问,只派了家人去问吴蒙,吴蒙回话说不用忧心,宫里的炭已经备好了。小人信以为真,哪里知道他今早都还没送去。”

  “吴蒙!”闻推官怒喝。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吴蒙拖着哭腔连连磕头。

  “你死不死值什么?你昨晚为何说宫里的炭已经备好了?”

  “小人本来找见了那库炭,可今早那库炭却又不见了!”

  “大人!”一个公差急急赶进来,“禀告大人,小人去了吴蒙说的新曹门外那个场院,里面果然堆过炭。小人查问看院的三个人,那三人都说,那些炭是寒食深夜,谭力、吴蒙和冯赛三人运过去的。昨晚,又是他们三人带了几十个力夫把炭运走了。”

  “大胆刁商,连官家都敢欺!先将吴蒙和冯赛各杖二十!”

  “大人!冤枉啊!小人绝没有运走那些炭!”吴蒙大喊起来。

  “你既然发现了那些炭,为何不当夜运往宫里?”

  “小人该死,昨晚喝多了酒,一觉睡过去了!”

  “那就更该打!来人!杖五十!”

  两个粗壮衙吏将吴蒙拖过去按倒在地,另一个衙吏手执荆杖,照准吴蒙的臀部狠击下去,吴蒙顿时惨叫起来,他声音本就粗砺,这时听着更是刮耳割心,连屋瓦都簌簌震动。冯赛一直没敢回头,只听着这声音,就已经心颤不已。打到三十杖时,吴蒙的嗓音已经喊哑,到五十杖满,就只剩牛喘一般的呻吟。冯赛扭头偷眼一看,吴蒙穿的上等好绫已被抽裂几道口子,渗出些血来。他正在暗暗惊心,闻推官忽然大声问道:“冯赛?”

  “小人在。大人请容小人细禀——”冯赛一直在急想对策。那个场院的三个看院人之所以谎证,自然已经被买通。昨天我看破各人计谋,虽未点破,却已触到祝德实和臧齐的忌讳,两人记恨在心,才连我也牵扯进去。看来以德报怨不成,只能以直报怨。

  于是他正声言道:“大人,此事有几处疑点,第一,吴蒙延误宫中之炭,自然有罪,但新曹门外那个场院中昨晚有炭,证见俱在,此事不虚。那些炭去了哪里?”

  “看院人不是说了?被你和吴蒙、谭力三人半夜运走了?”

  “此事小人暂时不能自证清白,但小人在京城做牙人已经十四年,始终谨守两条,一是守法,二是守信,十四年来丝毫不敢有所违犯。小人虽也曾多次身陷生意讼案,但有京城大小商人可证,也有官司簿录可查,从未做过一件违法失信之事。延误宫中之炭是大罪,而一万秤炭,牙费就算百分之五,也至多五十贯。就算小人再贪利、再无信,也不至于为几十贯钱做这等冒犯皇威、自陷囹圄之事。”

  “你说那三个看院人诬陷?”闻推官语气缓和了一些。他家中亲属有两桩生意都是托冯赛做成,私底下很倚重冯赛,也清楚冯赛为人。

  “那三个看院人每月酬劳最多不过三五贯钱,但据小人猜测,三人身上必定有不少银钱,大人派人一搜便知。”冯赛望向祝德实和臧齐,两人都忙垂下头,神色大变。

  “你这么确信?”

  “小人不能自证清白,但自知清白。因而能断定他们三人是作伪证。他们绝不会平白作伪证,自然有人用钱买通了他们。”

  “你们去那场院,可曾搜过那三人?”闻推官问那报信的公差。

  “搜了,每个人身上揣着五两银子。卑职问他们,他们支支吾吾说不上来。卑职紧着来报信,便先骑马过来了。他们三人随后带到。”

  闻推官望着冯赛微微点头:“看来你说得不错。你刚才说有几处疑点,这一条等那三人带到,自然明白。还有呢?”

  “第二条是——吴蒙明明知道有那些炭,却仍延误了宫中之炭,他会如此大胆,必然有其大胆的原由,只等大人细问。”

  “大人,小人是被人陷害!”吴蒙趴在地上哭喊道。

  “嗯,这一条我自然会问。还有呢?”

  “第三条,昨夜偷偷运走那些炭的人是谁?吴蒙若有罪,偷运炭的人也同样有罪。只凭大人公断。”

  “好。这条仍得等那三个看院人来,才能查明。还有没有?”

  “还有一条,便是那个炭商谭力。大人查明前三条之后,自然会明白,谭力才是幕后元凶。而且小人正要报案,昨天小人家中妻妾女儿四人被人绑架,至今不知下落,小人猜疑,绑架者也是谭力。”冯赛想,再不能暗查,必须得借助官府力量了。

  “哦?他为何要绑架你妻儿?”

  “这场石炭纠纷,小人是中人,他恐怕是为要挟小人。”

  闻推官忙吩咐一个衙吏:“你速去将此事告知右军巡使,让他查找冯赛妻儿下落!”

  那衙吏答应一声,快步跑出。冯赛忙道:“多谢大人!”

  “依你看,这宫里的炭该如何处置?”

  “那一万秤存炭急切间恐怕难以立时找见。由于谭力作怪,吴蒙已经断了两天的炭,的确拿不出。以小人愚见,恐怕还得祝、臧二位想办法,各自寻几百秤,把今天的炭先送到内柴炭库救急。明天若能查问出那一万秤炭的下落最好,若仍查不出,还是由他们两位暂时救急。至于谭力那边,小人虽然不知道他人在何处,但汴河一路断货之忧,三天之内,应该就能解决。”

  “好,你们二位看这样成不成?”闻推官转头问杂买丞和内柴炭库丞。

  “我们不管如何处置,只要宫中不断炭就成。”内柴炭库丞卢晨道。

  “你们两个呢?”闻推官又问祝、臧二人。

  “小人这就回去寻炭,中午之前一定把炭jiāo到内柴炭库。”祝德实忙道。

  “好。这桩案子先就这样。你们各自赶紧先去寻炭,其他的明天再审。”

  “闻大人,宫里等着回话,不才先告辞。”内柴炭库丞卢晨先走了。

  祝德实和臧齐也苦着脸从地上爬起来告退,吴蒙则被衙吏架起来,拖出去暂时收监。

  冯赛长舒了口气,也起身要走,闻推官却道:“冯赛,你的事还没完,还有两桩要命官司,也得问你。”

  邱菡被一阵窸窣声吵醒,屋子里灯chuī灭了,一片昏黑,不知道是什么时辰。那些人似乎把暗室上面的盖子揭开了,门fèng里透进些微光,应该是天亮了。

  声音正是从门那边发出,昏暗中,她辨认了半天,才认出是柳碧拂。柳碧拂手里扯着一张帕子,正往放在门后的马桶沿儿上铺,可就算把帕子对角扯开,也只有那么长,只能盖住小半圈。柳碧拂左试右试,最终还是没办法,只能把帕子铺在前半圈上,这才撩起裙子,小心坐了下去,翘着后臀,颤巍巍,生怕皮肤沾到马桶沿子。

  其实邱菡昨晚已经看过那马桶,里外都是新的。到这地步,柳碧拂竟还这么装娇贵样儿。邱菡转过脸,鄙夷冷叹了一下,伸手摸摸身边熟睡的两个女儿,又忍不住愁起来。

  昨晚,小屋的门打开,一个老妇人端着一盘饭菜慢慢走了进来,摆到桌上。邱菡一看,四碗羹、四样菜,饭菜器皿比自己家中都jīng贵。她微有些诧异,见那老妇转身要走,忙拉住问道:“婆婆,这是哪里?为何要把我们关在这里?”

  那老妇摇摇头,并不作声。邱菡还要问,那个黑壮汉走进门里,手里托着盏油灯,朝邱菡瞪着眼。邱菡发觉他眼中除了威吓,似乎还隐隐藏着些说不清的东西。

  邱菡已不愿再怕,也回瞪着那人:“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那人却不答言,伸手要拉开邱菡的手,邱菡不愿被他碰,忙放开了手。老妇忙走出门去,竟然向上走去。灯影下,隐约见门外是一道窄阶梯。邱菡这才发觉这屋子没有窗户,是间地下暗室,难怪如此憋闷。

  四人吃过饭,两个女儿闹着要回家,邱菡只得柔声安慰,让她们躺到chuáng上。累了一整天,两个女儿很快便睡去。邱菡想跟柳碧拂商量一下,柳碧拂却只垂着头低声说:“我也不知道。”邱菡一恼,也不再开口,躺在女儿身边,也是累极,虽然心里忧惧,却也不久便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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