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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密码2_冶文彪【第2部完结】(26)

  自那以后,他时常偷偷想起顾盼儿,也打问到她是汴京“念奴十二娇”的“酒奴”。不过,偷偷来这里几回,他都没再见过顾盼儿一眼。没想到今天竟要走进芳酩院。

  院门开了一半,门扇漆成黑色,角上镂着流云梅花纹,露出里面一道粉壁,上绘着仕女拥瓶、把盏、斟酒的院体画。一眼看到图中那雍容艳冶的仕女,邱迁心又跳起来,呼吸也随之急促。这是他第一次走进行院。

  楚三官则晃着肩膀大咧咧走进了院门,邱迁忙跟了进去。绕过粉壁,小小巧巧的一座庭院,院中央一大块太湖石,石边高高低低杂植着各类香糙藤蔓,碧油油满目青翠。一个妇人从前廊走了过来,五十来岁,胖胖的,衣着华盛。她望着楚三官,脸上有些嫌厌:“楚三,你又来做什么?”

  “妈妈,我是来寻冯宝。”楚三官赖笑着。

  “他又不是我养的狗儿,寻他到我家来做什么?”

  “出了大事,急着寻他,妈妈不要藏起他。”

  “我藏他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宝货。”

  “可不是说着耍,他家真出了事,连你们家酒奴的姊妹茶奴都不见了。”

  “你这泼赖,都说了几天都没见他,管自在这里啰唣!”

  妇人连连摆手,作势要赶,屋里忽然传出一个娇糯的声音:“妈妈,碧拂姐姐怎么了?”

  邱迁一听那声音,顿时着了闪电一样,忙向里望去,但门户空寂,看不到人影。那老妇正要开口,楚三官仰着脖子朝里喊道:“他家两位嫂子连两个小侄女儿都被人绑走啦!”

  “被绑走了?”一个女子出现在堂门边,是顾盼儿。

  顾盼儿今天一身chūn色,缠枝纹绿锦半臂褙子、柳叶纹浅绿罗衫、桃瓣纹嫩绿罗裙,乌油的发髻只cha了一支碧玉钗,簪着两朵粉鲜海棠花。脸儿凝脂白,眼儿醉流波。邱迁心里暗想,满城人都去郊外寻chūn,却不知,这才是碧枝chūn光。

  “究竟怎么了?”顾盼儿微微蹙眉,面露惊忧,显得越发娇憨可人。

  “你问他——他是冯家的小舅子。”

  顾盼儿忙望向邱迁。邱迁今天特地穿了一套浅青色新衣裳,却觉得自己满身尘垢,脸顿时红涨,舌头也发僵,眼睛不敢看顾盼儿,望着门框低声道:“昨天……昨天早上冯宝雇了两顶轿子,把我姐姐……还有柳姐姐接走,还有两个外甥女,半路上却被人劫走了,至今找不见人。”

  “啊?!”顾盼儿几步走下廊前台阶,来到邱迁近前,“冯宝为什么这么做?”

  邱迁偷看了一眼顾盼儿,慌忙躲开目光,又嗅到了豆蔻香气,越发手足无措:“我……我也不知道。所以才……急着找冯宝。”

  “冯宝寒食前来过我这里,这几天都再没见过。你们赶紧去别处找。”

  “好——”邱迁忙转身往外要逃。

  “对了!邱公子,有消息请你也来跟我说一声。”

  “好!”邱迁偷望了一眼,顾盼儿目光如酒,他顿时又醉了。

  “你说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

  邱菡起身摸到桌上的火石、火镰,打着点亮了油灯。她见柳碧拂呆坐在桌边,便也在对面坐了下来。灯影下,柳碧拂面色十分苍白,神色也显得冷寂。邱菡想,这个时候,还是得一起想办法。然而柳碧拂却仍不愿多说话。自从娶她进来后,她一直是这样,始终不冷不热、不远不近,只把礼数尽到,多一句话都不说。

  “你不怕吗?”邱菡又问。

  “从十岁起,我就什么都不怕了。”柳碧拂竟淡淡笑了一下,目光却似乎有些孤寂悲哀。

  “哦?”邱菡有些诧异,却不好深问。猜想她恐怕小小年纪就被卖给娼家,进了那样的地方,就算怕,也由不得自己了。这一年来,邱菡第一次不那么嫌憎柳碧拂了。

  “姐姐很怕吗?”柳碧拂忽然转过眼,目光仍然很冷寂。

  “开始很怕,现在好些了。我只怕他们对玲儿和珑儿……”

  “做了母亲,为了儿女,是不是什么都愿意舍掉?”

  “嗯。”

  “连xing命?”

  “连xing命。”

  “若是舍了xing命也救不了儿女呢?”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若对玲儿和珑儿怎么样,我就跟他们拼!”邱菡伸出手隔着衣服摸了摸,她怀里揣着一块瓷片,是在那炭场院摔碎那只碗后拣的一片,用来拼命的。

  柳碧拂不再说话,望着她,眼里露出些凄然笑意。

  邱菡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望着灯焰呆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一直想问的话:“你……你为何要嫁给冯赛?”

  “这……那姐姐为何嫁给他?”

  “我?我是父母之命。”

  “成亲前没有见过他?”

  “没有。”

  其实邱菡见过,而且不止一次。当年冯赛才进京没几年,还是小牙人,常替邱菡的父亲说合生意。邱菡并没有特意看过他,有时冯赛在外面和父亲说生意,她从帘后偶尔看过几次。那时看了也没有怎样,只是觉着这个年轻男子样貌衣着gāngān净净,说话行事又温和简明,让人愿意亲近。后来父母说冯赛来提亲,她听了有些惊讶羞怕,但不厌,还略有些心动。因此什么都没说,听任父母安排。

  “cha钗定亲时也没见?”

  “当时又羞又怕,哪里敢看他?”这句邱菡没有说谎。

  “姐姐嫁给他,后悔过吗?”

  “后悔?”邱菡呆了半晌,才叹道,“生为女子,哪有什么后悔不后悔?”

  “为什么不能后悔?律法都说,夫妻若不相和谐,可以离婚。”

  “又有几个女子愿意离婚的呢?”

  “其实,姐姐并没有后悔过。”

  邱菡苦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心里却暗暗自问,后悔过吗?

  没有。

  哪怕冯赛娶进柳碧拂,让她满心怨忿,自己却从来没后悔嫁给冯赛。

  为何呢?

  冯赛常日里那种小心赔笑逗趣的体贴样儿,忽然浮现眼前。她心里一暖,又一酸,险些落泪。

  卢馒头站在自己馒头店前,眼圈顿时发热。

  大儿拿钥匙刚打开门锁,小儿便抢着推开门扇,两人争着挤进门里,四处查看,连声叫唤:“爹!灶台大锅都在呢!”“缸里水都还有半缸!”“他们把屉笼扔在这里呢!”

  卢馒头忙也走了进去,店里虽然空了许多,但大致还是原样,缺了的家什都是他们自己搬走的,余下的并没有动什么。门边朝街那张长木桌上落了层灰,但常年放屉笼的几个大圆印子还清清楚楚。里面靠墙一排五dòng的灶台和墙壁上,十来年烟和水汽混成厚厚一层黑油,灶dòng里还残余着煤灰……看着这些,他心里一阵感慨,觉着自己像做梦回乡一般。

  当初贷给他钱、收了这店宅的债主是香染街口的秦家解库,总店主秦广河是京城有名的大财主,哪里瞧得上一点点赁钱?因此一直没有赁给别人,只吩咐整卖出去。卢馒头去汴河边寻到专门说合房宅典赁的牙人鲁添儿,求了他,才说动那解库的分店主,答应将这店宅赁给卢馒头。

  谈定的赁价是每月十二贯,卢馒头用得来的那五十两银子,先付了半年的租金。那两个伙计跟了自己十来年,至今也没有营生着落,他找来帮忙绑架了冯赛妻女,又各给了八贯。再除去鲁添儿的两贯牙钱,余下的十贯钱做每天活使钱,买进些面粉、羊ròu、葱韭菜蔬、盐酱和石炭,大致也够了。

  他当初经营这家馒头店,每个月至少能净落五十贯,如今不敢多请伙计,先只能叫那两个回来,生意会少很多,不过一个月赚三十贯应该还是做得到,除掉赁房钱,能净落个十七八贯。比之以往,虽然差了许多,但事已至此,也已经算很好了。何况这还是用冯赛妻女换来的。

  冯赛随着鱼行和猪行两位行首一起离开开封府衙,他边走边急急思寻对策。

  妻女还没有下落,存亡还不知;炭行这边又被祝德实和臧齐两人反击一枪,虽然宫中的炭他们两人完全应付得了,但汴河一路的供炭必须得紧急办好;谭力果然是三头使计,吴蒙也中了招,他恐怕也不知道谭力的下落。

  昨晚蹲守时,冯赛已经想好如何去化解谭力造的僵局,本打算赶紧去办,谁知道这里又冒出鱼行和猪行的事来,且都是火急万分。

  弟弟冯宝怎么会cha手这么大的生意?他人在哪里?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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