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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密码2_冶文彪【第2部完结】(49)

  周长清为人慷慨重信,客店重新开业后,东南客商都爱住在他家,因此常常客满,比他之前估算的更加喜人。二十多年来,那些投钱在他店里的人,周长清每年年底都会封好红利钱,派人送上门去,从没有短缺过一个。

  冯赛当年在家乡,认得一位归乡奔丧的官员,那官员正是周长清的太学同学,当初投了五十贯在十千脚店。他守服那三年,每年年底,周长清都要托江西的客商将二十贯红利钱捎送给那官员。二十年来,那五十贯已经生利四百贯。冯赛正是从这官员口中得知了周长清,来京后,便径直住到了十千脚店。

  见到周长清,两三次言谈之后,冯赛发觉周长清比传闻中更加让人倾慕,周长清也对他另眼相看。

  最让冯赛钦佩的是周长清的经商器局,他不像一般商人,眼中只见得到现利。他典下十千脚店,并不图这店本身所生的利润,而是看重店里往来的商客,每个商客都要带些货物来京城发卖,返程时又要带些回货,这才是无穷无尽之利源。

  店开张之后,周长清便与京城牙行尽力jiāo接,与许多牙人结成好友,客商来店里后,便不需四处寻找牙人和买家,住在店里,便有信得过的牙人来寻。因此,十千脚店虽然名为脚店,每日却有几十上百桩生意往还,周长清从中所得利润远远超过脚店住宿饭菜营收。冯赛加入汴京牙行,便是周长清引介。

  周长清常说一句话“信为利之本,人利我自利”。他经商,事事都尽量先为人谋利。从不轻易许诺,一旦许诺,哪怕赔钱,也绝不反悔。冯赛多年亲眼目睹,这句话周长清的确始终奉行不疑,与他jiāo易过的客商,大半都成为经年好友。

  楚三官往赵太丞家送完药材,见邱迁骑着驴子,从东水门行了过来。

  “邱哥,我正要去寻你。”

  “哦?你找见冯宝了?”

  “没有,那贼泥鳅一定是躲起来了。不过,我既拿了你的钱,就一定替你做成事。这两天费了我多少脚程,才打问到一件事。”

  “什么事?”

  “这个月头,有人看见冯宝和一个官员模样的人从前面孙羊店里出来,冯宝像丢了魂魄似的,叫他都不应,那之后就没再见过他了。一定是那个官员跟他说了什么要紧事,他才躲了起来。”

  “哦?那个官员叫什么?”

  “不认得。你自己去孙羊店,应该能打问得出来。”

  “哦,冯宝一般会躲去哪里?”

  “脚生在他腿上,谁能管得到?你让我寻冯宝,他若自己躲了起来,就是满京城的捕快一起出动,也找不出来。这怨不得我。我已经替你查问到这个要紧线头,也算是对得住你那些钱了,剩余的四贯我也不要了。”

  “可是……”

  楚三官见邱迁有些恼,却说不出话来。那呆闷样儿,一看就是没少着骗,着了骗也应付不来。他心里暗暗发笑,又有些不忍,便又道:“虽然你我的债算是结清了,但只要冯宝露半个脑袋出来,我一定第一个替你逮住他。”

  “这样……”邱迁又犹豫了片刻,才又开口,“有件事还要问你。”

  “什么?”

  “你说和冯宝一起做了件买卖,他还欠你的钱没给,那是什么买卖?”

  “这不关你的事。”楚三官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这事不能让人知道。

  “也许冯宝躲起来和这事有关呢?”

  “不会!”

  “这买卖和谷家银铺有关?”

  “我都说了!不关你的事!好了,我该走了!”楚三官不愿再多说,转身就走。

  huáng胖拿了孙献的一贯钱,却不想理这事。左藏库十万贯钱飞走,虽然神异难信,但毕竟有那么些人亲眼目睹。何况那些人贬谪的贬谪,发配的发配,还能查些什么。

  他四处转悠,寻找其他靠得住的生意,但转了一上午都没找见,倒累得一身汗。他想起孙献说每隔五天给一贯钱,到月底一共要给五贯。孙献为人虽然有些轻滑,这钱分开给便是他使滑处,但他急于查明白飞钱一事,应该不至于全然说空话。至少该去打问打问,过了五天,也好回话,设法再讨要一贯钱。

  孙献已经打问清楚,当时左藏库俸钱分库一共有十个巡卒,其中四个是外路州的人,只身在京,另有六个家人都在京城。huáng胖、皮二、管杆儿三人每个人查问两家。huáng胖分到的其中一个巡卒姓梁,兄弟两人,排行第二,他父亲是个木匠,在汴河湾榆疙瘩街开了间车轮铺。

  huáng胖便慢慢晃到榆疙瘩街,从街口一眼就能看到,左边第二家便是那车轮铺,梁老汉和长子正在店头推刨锯木。huáng胖想,直接去问恐怕难问出什么,便走进街口的艄二娘茶铺,店里清静,只有两三个人在喝茶。店主艄二娘扭着胖腰身忙迎了上来:“huáng哥,多久没来了?快快坐!”

  艄二娘四十来岁,生得肥肥胖胖,原是一个艄公的妻子,那艄公死后,便独自开了这家茶铺。人都忘了她姓什么,就唤她艄二娘。她虽生得小眼厚唇,却爱描描画画,一张大脸擦得粉白,嘴涂得鲜红,希图用这风qíng样儿多赚些客人进来。熟客们常和她拌嘴逗趣,叫她“骚二娘”。

  “骚二娘,来碗杂辣羹。”huáng胖笑眯眯坐下。

  “呦呦!huáng哥你这样一个富贵身量,才吃这些汤水?”

  huáng胖想着今天已得了一贯钱,又要从她这里探些口风,便笑道:“天黑还早,你急个什么?再上四个灌浆馒头,切半斤羊杂四软,打半角小酒。”

  “这才是么。”艄二娘裂开红唇,龇出大牙笑着转身去备办。

  酒菜上来后,huáng胖先一阵浑嚼烂咽,吃了个肥饱,这才打着响嗝道:“骚二娘,来碗汤。”

  “慢慢喝,小心烫哦。”艄二娘端了碗汤过来放下。

  “还是二娘最体贴人。你一个人cao持这茶铺,太辛苦,我看隔壁那梁木匠勤勤恳恳,又是个鳏夫,不如你们两家合起来做一家,倒是件大好事。”

  “呦呦!huáng哥又胡嘴胡舌耍弄人,那梁老汉年纪够做我伯父了。”

  “那就换他儿子,年纪又轻,又jīng壮。”

  “huáng哥越说越歪赖了,”艄二娘伸出肥指戳了huáng胖肩膀一下,“你眼里,我只配那些粗粗笨笨的男人?”

  “他这大儿是粗笨,不过我听着他家小儿子倒很伶俐,可入得了你眼?”

  “你没听说左藏库的事?”艄二娘坐到左边,压低了声音,“他家小儿子这会儿正戴着枷往西边路上受罪去了呢。”

  “倒是听人说过,真有这事?”

  “怎么没有?听说一库的钱都飞走了,那梁二偏巧是那库里的巡卒,被问了罪,发配两千里远恶军州了。可惜了一个好后生。”

  “那钱飞走,没飞些到他袋子里?”

  “前几天,有两个官儿在我这里歇脚喝茶,悄悄说起这事,我有头没尾听了几句,听他俩说,那天地上倒是掉下来不少钱,但那是国库,那些掉下来的钱可是咱大宋的‘母钱’,少一个,都要刮走亿亿万万的钱,敢轻易让人拿了去?户部去领钱的那个官儿,当时就严bī着库里的人,把那些掉下来的钱全都搜到一处,都jiāo公了。”

  “是喽,那些‘母钱’可了不得!那梁二就没偷偷藏一个?若是我,吞进肚里,回来再拉出来,谁能查得出来?”

  “若拉不出来,在你肚里生出无数子钱、孙钱,看撑死你。”

  “能被钱撑死,也算福分啊。”huáng胖正笑着,忽然想起自己的来意,忙把话头转回去,“那个梁二白看着泼天的财富,却没顺一个‘母钱’出来。”

  “他?就算得了那些钱,也还是要输进别人的钱袋里。”

  “哦?他好赌?”

  “可不是?这梁二别的都好,就这一条伤够了他爹的心。但凡有点钱,全都孝敬给了赌窝。连家里的钱都要偷,他爹几天才能搓弄出一个车轮,到他手里,就是一眨眼。可毕竟是自己的儿,他被发配,梁老汉整整哭了一夜,我在隔壁听着都睡不着。”

  “他就没赢些钱回来?”

  “十次能赢一两次就算大吉大利了。赢钱的时候,他倒也孝顺,买酒买ròu回来给他爹。上个月有回还替他爹、他哥哥从头到脚买了两套新衣裳鞋帽呢。”

  “哦?上个月什么时候?”

  “月头上,还买了好些鱼羊酒果,他家三个光棍汉子,不会整治菜肴,拿到我这里替他们烧煮,晚间请我过去,一起吃了个醉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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