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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密码2_冶文彪【第2部完结】(91)

  回去后,他先将那二斤活鳅炙得香香的,烹了两样菜蔬,又烫了一瓶酒,两口子坐到一处,你喂我,我喂你,美美吃过晚饭。

  等烧了水服侍娇娘子洗过脚,上chuáng安歇后,他才又去厨房,将那些死鳅用油盐炸好。

  今早他悄悄起来,娇娘子每天要睡到晌午,早饭不必管,他便用茶水泡gān饼,将就吃了些。而后将那些炸鳅分作十六份,一一用油纸包好,装进袋里,这才出门。他先赶到南薰门,爬上了城楼,找见了相熟的那个门吏。由于百年升平,京城城门哪怕夜里难得关闭,这些门值也都十分闲懒。

  “老胡,这包鲜炸的鳅鱼你下酒吃。”他取出一包炸鳅。

  “管兄弟这么客气,前两天才收了你的煎肝脏。”

  “如今这鲜鳅一斤得一百三四十文,我只敢买了半斤尝尝鲜,又想着你老兄,就留了一半给你。”

  “唉,还是管兄弟记挂着我。”

  “不记挂你记挂谁?”

  “我都没啥东西回谢你的。对了,管兄弟,你要找的那人找见了吗?”

  “我就是来问这事。老胡,二月初九那天早上是不是你当值?”

  “我算算看……”老胡掰着指头数了一阵,“嗯,是我当值。”

  “那天上午你真没瞧见那个姓汪的进城?”

  “前两天你问过后,我一直在想,只是不知道这人的相貌,怎么也想不起来。”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人你记不得,他的马却好认,是一匹黑马,极名贵,京城里恐怕找不出几匹这样的,那马浑身油黑,只有额头有一撮白毛。”

  “噢!你这一说我倒似乎记起来了,确曾见过这样一匹马,马上是个年轻公子,皮肤有些黑,穿着很鲜贵。我当时在城楼上还望了一阵。”

  “对对对!就是他!你几时见到他的?”

  “大概是正月间,他进出这南薰门两三回。”

  “二月没见过?”

  “有,其中一回大概是二月头几天。”

  “二月初九没见到他?”

  “应该没有……”

  “这之后呢?”

  “也似乎没有。”

  管杆儿只得道声别,下了城楼,又往陈州门赶去。

  汴京分内外城,又叫新旧城。里面的旧城方圆二十里,有十二座城门,五代后梁时就已定都建成,大宋开国后只是增饰补建了一番;新城周回四十里,是新建而成,连水门在内,共有十六座城门。

  管杆儿常替人做些盯梢、追债的活儿,不时要向这些门吏求助,因而这些年常常花些小钱笼络他们。南边一共三门,陈州门在东面。来到陈州门,他又爬上城楼,找见一个姓吴的门吏,又取出一包炸鳅送给那人,将刚才的话重又问了一遍。

  “你不早说这黑马?害我替你苦想了几天,每天进城出城的上千上万,又隔了一个月,哪里记得住个什么姓汪的人?”姓吴的门吏笑着拍了管杆儿一掌。

  “那匹马你记起来了?”

  “嗯!对,是二月初九,那前一晚我值夜,第二天我舅舅过寿,让我早些过去帮忙。早上卯时换班,都过了几刻了,轮班的人却始终不来。我就趴在城垛子上望,那会儿进城的人还不多,远远见一个人骑了匹黑马,飞一样赶了过来,马上的人我倒没留意,尽去看那匹马了。那马真少见,跑起来极骏,全身油黑,额前一绺白毛飘起来,极醒目。”

  “你再想想马上那人!”

  “嗯……样貌真记不得了,不过,应该是个年轻人。我当时还想,骑这样的马,不知是哪家的贵公子?”

  管杆儿想,应该就是汪石了。总算是问出了些东西。他谢过姓吴的门吏,袋里还有十四包炸鳅,也不必再去跑另十四座城门,便顺路一包包分送给了其他常日用得着的人。

  天黑后,陈小乙又拉着邱迁一起去喝酒,邱迁也正想打问冯宝的事,便带了些钱一起出去。两人仍进了那间酒肆,邱迁点了两样好菜、两角好酒,坐下来边喝边聊,等聊得起兴了,邱迁才开始探问——

  “我是寒食前一天到的应天府,那天下船时,刚巧看见了咱们府里的相公,我听见旁边有人说那是应天府节度推官,那时还想,若能雇进他府里gān件差事,该多好?谁想到当时一念,竟然成真了。”邱迁好不容易才想出这个探问的法子来。

  “哦?真的?”

  “嗯,那天咱们相公身边还跟了个人,我只看见背影,不知道是你,还是小丁哥?相公似乎是去岸边接人?”

  “寒食前一天?哦,相公是去河边接了个人,那天我没去,是王小丁去的。这事还真是巧,哈哈!你见了王小丁,结果替了他的职。”

  “是啊!相公接的那人我也留意到了,那人是谁?”

  陈小乙一听,脸色忽然沉下来:“这事你莫乱问。”

  “怎么?”

  “让你莫乱问,你就莫乱问!”

  “哦……”

  “咱们府上不是你原先做过的那些商贩下等之家,许多话不能乱说,更不能乱问。”

  邱迁忙点了点头,不敢再问,但心里却有些吃惊。不过一个冯宝,有什么重大隐秘,连问都不许问?不知道冯宝究竟惹到了什么事qíng?

  陈小乙随即转开话题,评了一阵府里那些婢女的容貌,又谈论起那些男仆的各样脾xing。邱迁只能随声应付着,心里一直暗暗思忖:冯宝的事,陈小乙不愿提,其他仆婢恐怕也一样。这该如何打问?

  冯实无处可去,傍晚仍坐在客店的窗边,要了两碟小菜、一瓶酒,对着青山夕阳,自斟自饮。

  汪八百和四个同伴的事qíng已经打问得差不多了,不知道对弟弟冯赛有没有帮助。至于广宁监的事务,只问到了一些皮毛,更多的,事关机密,恐怕没处打问。这里也差不多了,明天回去,赶紧将打问到的这些写信告诉弟弟……

  他正在默想,见两个兵卒骑马经过,在店外停住,下马走了进来,店主一直呆坐着,见有客来,忙迎上去:“两位军爷,今天得闲了?”

  “得什么闲?这天都快黑了,钱监大人却忽然作兴,想吃他家厨娘整治的糟羊蹄,让我们两个进城去他府里取。可怜我们两个连饭都没吃……”

  “两位军爷若急着赶路,就煮两碗面?”

  一个刚要点头,另一个道:“急什么?又不是去讨救命药,咱们先喝两盅再去。”

  两人坐到客店另一头,要了一角酒、一碗酱蹄膀、两样下酒菜,边吃酒边闲聊着。其中一个抱怨道:“这新监比那旧监更不知体恤人。”

  “那旧监也不仁善,你忘了去年办完他大娘子生辰,我们跟着他从城里出来,也是天黑了,都快到监上了,他忽然想起来,让我们去城里给他那小妾捎话?”

  “倒还忘了那事,若是要紧话也罢了,竟是让我们背着他大娘子,告诉那小妾‘莫气恼,过两天给你添件新褙子’。”

  “这些官儿啊,竟像是同一个陶模子里造出来的一般,全不把我们这些人当人。”

  冯实听到有些纳闷,忙走过去赔着笑问道:“两位军爷,听你们说新监、旧监,这监上的监官新换了?”

  “换了已经有半年了。”

  “半年?去年十月份?”

  “嗯。也不算换,应该叫顶缺,那旧监去年十月亡故了。”

  “亡故了?是得了病症吗?”

  “嗯,得了狂症。”那个军卒忽然笑起来。

  “狂症?”

  “你莫逗这位秀才……”另一个道,“去年十月,那位旧监大人不知着了什么邪魔,将家人全都毒死,而后上吊自尽了。”

  那晚,在州桥夜市追丢了那辆厢车后,卢馒头便每天去那个追丢的巷口,一天往左、一天往右,不断换着找。可是这些天下来,再没见到那辆车。

  今天,督促着儿女把馒头店的生意理顺后,下午他又出来走到那个巷子口,忙了一上午,他有些疲累,他便坐到街角一块青石上,盯看着过往的车辆。

  已经在这条巷子寻了这么几天,再没见过那辆厢车的影儿,或许那晚它只是偶尔经过这里。若是这样,这几天就白累了。但满城都已经找遍,也没有其他地方可找,只愿老天可怜我,让那辆车再经过一回,让我找见那人。

  然而,一直等到傍晚,经过了几十辆车子,仍不见要找的那辆。卢馒头等得困乏,靠着墙不由得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后生拐过路口时,无意间碰了他一下,他才猛然惊醒。揉了揉眼睛,正要站起来,一眼瞧见前面有一辆厢车,车厢后帘上绣着一枝桃花、一轮圆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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