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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密码1_冶文彪【完结】(109)

  赵不尤一路想着,不觉到了枢密院。枢密院是军机要府,门前军士执戟守卫。赵不尤骑马来到侧门,这里只有四个军士、两个门吏守门。他下马来到门前,取出名牒,请门吏进去传话给南面房主簿古德信,说有要事相见。其中一个门吏接过名牒,说声稍候,便进去通报。良久,那门吏走出来说,古德信正在商议机要,不能打扰。

  赵不尤收回名牒,道了声谢,心想还得去见见宋齐愈,他还不知道莲观最后那封信是假信,于是赵不尤便上马向城南太学上舍行去。

  幸而宋齐愈在,两人找了间茶坊坐下。赵不尤将莲观假信一事告诉了宋齐愈,宋齐愈听后,愣了半晌,才苦笑起来:“原来如此……”

  赵不尤见他虽然吃惊,神色中却没有怨责,不由得感慨道:“齐愈果然胸怀宽阔,可惜简庄兄等人只认死理,太过愚直。”

  宋齐愈又笑了笑:“也怪我说话不知检束,激恼了他们。”

  “错不在你。当仁不让于师,开诚才能布公。朋友之间,正当如此。遮遮掩掩,你好我好,又有什么趣?”

  宋齐愈笑了笑,没有答言。

  赵不尤却一阵慨叹。天下最悲者,并非小人战胜君子,而是君子与君子相争,两败俱伤,让小人得利。就像当年王安石与司马光,两人本是知己之jiāo,同为天下士人领袖。但自从神宗重用王安石推行新法,司马光极力反对,两人从此势同水火,反目成敌。并引发之后几十年党争,各派之间互不相容,彼此争斗,只有蔡京等人从容周旋其间,最终将所有旧党全都列为jian党,一举除尽……他叹了口气,回到正题:“我今天来,要问你两件事。第一件,简庄兄等人恼怒于你,不仅是为那场论战,还由于一个人……”

  “什么人?”

  “蔡京。”

  “蔡京?”宋齐愈愣了一下,半晌,似乎明白过来,低声道,“恐怕是那件事……”

  “什么事?他们猜疑你阿附蔡京,但我相信齐愈绝不是这样的人。”

  宋齐愈又苦笑了一下:“这件事其实是由于郑敦,其间还有些不便,不尤兄暂时不要告诉他。”

  赵不尤点了点头。

  宋齐愈才开口言道:“我去蔡府,是为了见郑敦的母亲……”

  几个月前,一个妇人偷偷找到宋齐愈,说自己姓何,是郑敦的亲生母亲。宋齐愈很是纳闷,据郑敦言,他三岁多时亲生母亲就已病逝。那妇人流着泪慢慢讲道——郑敦的祖父郑侠当年私献《流民图》,神宗皇帝因此罢停了新法,之后,新党重新得势,立即开始反击报复,郑侠首当其冲,被贬谪到岭南。当时郑敦的父亲郑言年纪还小,被同族一位伯父收养成人,后来娶了妻子何氏,生下郑敦,郑言不久考中武学,被派去了边地。何氏母子仍留在那位伯父家中。

  那位伯父虽然年事已高,却被何氏容色所迷,背着人时时做出些不堪举动,何氏不敢声张,只能尽力躲着。郑敦三岁时,他父亲轮戍回来休假,那位伯父竟反说何氏不守妇道勾引他。郑言自幼感戴伯父收养之恩,立即休了何氏,撵走了她。何氏父兄都嫌她败坏名节,不许她进门,何氏只得四处流离。后来流落到京师,在蔡京府中谋了个厨役。

  她始终念着郑敦,四处打问,得知郑敦在京城太学,她不敢贸然相见,只愿能不时见儿子一面,只是蔡府门规严厉,不能随意出入走动。她打问到宋齐愈是郑敦挚友,才偷空出来央告他,求他带郑敦到蔡府附近,让自己远远看两眼。

  宋齐愈见她说得qíng真意切,应该不假,于是想好了主意,去蔡府侧门,传话给何氏——每个月十五,带郑敦去蔡府对面近月楼茶坊二楼,何氏偷空出来,在桥上望望郑敦。

  宋齐愈最后道:“我一直想将实qíng说出来,但何伯母始终怕郑敦厌恨她,不让我说。接着又发生这些事qíng,因而一直未能告诉郑敦。”

  赵不尤叹道:“原来背后是这么一回事,简庄兄他们错得太远了。不过,这事还是该告诉郑敦。”

  “我也打算找到章美后,没事时就告诉郑敦。”

  “对了,我今天来,第二件事正是关于章美。那位莲观姑娘前几封信,章美、郑敦他们两个真的没有看过?”

  “没有。我只跟他们讲过这事——”宋齐愈神色微有些怅然,“这其中有一点私心,莲观的笔墨,我不愿第三个人看到。”

  “章美是从你那里得到莲观的手迹,才仿照着写出那封假信,你没有发觉?”

  “没有——我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斋舍里的柜子起初经常忘记锁。后来收到莲观的信,我才特地去买了个木匣,将那些信都锁在木匣里,藏在柜子中,柜锁也时时记着,再没大意过。那些信至今还锁在木匣里,昨晚我还读了一遍,一封都没有少。”

  “两套钥匙也都在?”

  “嗯,柜锁和匣锁都各有两把,其中一套我带在身上,另一套用不到,一直锁在木匣里,至今也都在。”

  又是隔着两道锁,却能取走匣中之物?

  赵不尤别了宋齐愈,回到家,见院门关着,便抬手敲门。

  “谁?”何赛娘的声音,仍很警觉。

  “赛娘,是我。”

  何赛娘这才开了门,放赵不尤进去后,立即又关死了门。赵不尤见她一脸郑重,知道她凡事认死理,便笑着道:“多谢赛娘。”

  “谢啥,我姐姐的事,我不管谁管。”何赛娘转身走到杏树下,坐到竹椅上,那竹椅被她压得吱吱响。她抬眼盯着墙头,神色始终警惕。

  墨儿迎了出来:“哥哥,武翔又收到密信了,要他明天jiāo那香袋。这是那封密信——”

  赵不尤接过那封密信,仔细看过,冷哼了一声:“看来这人自认有十足把握。”

  “我们该怎么办?”

  “就照信上说的jiāo货。无论他如何神机妙算,总得找人来取。”

  “要不要去请顾震大哥派些人手?”

  “不必。此人已有成算,人多反倒碍事。只要盯紧来取香袋的人,不要跟丢就成。”

  “武家兄弟和我们恐怕都不能去跟。”

  “有个极好的人选——乙哥,他腿脚快,人也机敏,又不易被人注意。”

  “那我去叫他来。”

  不一会儿,墨儿就带着乙哥进来了。开门、关门都是由何赛娘严控。

  “赵将军,又有信要送?”乙哥笑嘻嘻地问。

  “不是送信,是跟人。”

  “这个我最在行,只要被我盯上,他就是钻到耗子dòng里,我也能揪出他尾巴。”

  “好,这一百文你先收着,明天完事后再给你一百文。”

  乙哥乐呵呵收了钱,赵不尤仔细jiāo代了一番,又将顾震给他的一面官府巡查令牌给了乙哥备用。乙哥接了那令牌,满嘴答应着乐滋滋走了。

  “哥哥,我还发现,康潜应该是彭嘴儿设计害死的。”墨儿道。

  “哦?顾震不是让仵作查验过,他是醉死的?”

  “我始终有些疑问,康潜平日极少饮酒,就算想借酒消愁,恐怕也不会一次喝那么多。所以我怀疑当晚可能有人在一旁哄劝,甚至qiáng灌。之前,我给康潜演示了如何从外面闩上门闩,他有些害怕,马上从炉壁里抠了些黑油泥,把门板上的蛀dòng填抹上了。刚才我从武家出来,又看了看那个蛀dòng,觉着蛀dòng上油泥印似乎有些不一样,但不能确证。康家房子锁了起来,万福让武翔代为照管。我便从武翔那里讨来钥匙,进到康家厨房里,查看了一下炉壁。填抹蛀dòng并不需要多少油泥,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康潜只在炉壁上抠了一下。然而,刚才我看时,炉壁上有两道指印,而且都是新印迹——”

  “想谋害康潜的只会是一个人——彭嘴儿。”

  “嗯。只是彭嘴儿现在已死,这桩命案也就只能沉埋地下了。”

  赵不尤和墨儿不约而同都叹了口气,一起进到屋中,还没坐下,温悦和瓣儿从后面走了出来,两人神色有些古怪。

  温悦道:“有件事得跟你商量。”

  “什么事?”

  “是瓣儿。这一阵,她自个儿去查了一桩案子,就是上个月的范楼无头尸案,最后竟被她查清楚了。”

  “哦?”赵不尤望向瓣儿,很是意外。

  瓣儿笑着吐了下舌头,小声说:“哥哥不要骂我。”

  赵不尤笑起来:“这是好事,骂你做什么?不过,那案子真的被你查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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